“小郎来了,大家快出来”
余通见到司马安以后,只是一嗓子四进院子里正在忙活着那些织娘都放下了手头的活儿,像极了大领导视察企业。
“小郎,来你看这位”余通带着司马安来到了一个瘦弱笑起来堆满皱纹的妇人面前“这是织娘中的大娘子,一手针线活细致入微从她手中出来的衣裳毫无任何残次品”
大娘子对自己的手艺也非常骄傲。
“我从小就做这个熟练的很,您身上的衣裳连的内裤都是我亲手缝制的,都看不出来针脚”
一众织娘哈哈大笑,反倒是司马安有些不好意思,他里里外外穿的无论是袜子还是内裤都是自己设计自家缝制的。
“那多谢了”
“小郎您太可折煞婆子了”
“大娘子上一次领到多少赏钱?”司马安突然问道。
“咱们成衣坊的织娘里我拿的最多,除了每天四十钱以外上一次一次性拿到了两万钱”
两万钱是建康城一个壮劳力一年半的工钱,因此大娘子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里还缺什么东西吗?”
“不缺,隔三差五就有卖货郎来咱们门前吆喝,缺什么东西都能买得到,而且平时还有休息日到建康城也能买到”
“就是这卖货郎黑心的很,别的家儿卖一钱的东西能卖咱们一钱半”一人抱怨道。
“你们一天工钱就有三十钱,咱可不差他拿点?我看你头上那支步摇就不便宜吧”司马安调笑道。
“三娘子臭美的很,那支步摇可是三百多钱呢”
看到司马安被一群织娘围在中央说说笑笑场面非常和谐,这些织娘她们的年纪从十五六岁到四十岁不等。
司马裒总觉得她们与他在少府见到的有些不同,但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是身上穿的衣服更干净?还是每个人都喜欢笑?
从进门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到震撼,羊腿?就算是他想买的时候都要考虑一下自己的例份钱够不够;成衣坊的织娘居然有工钱,而且每天三十钱之多?一个织娘拿到了两万钱?寻常百姓家的妇人居然有带银步摇的?
无论是耳中听到的还是眼前看到的都有些不真实,前一阵建康城发生了一件案子,因为赋税增收了三成,一个四口之家因凑不出二十钱的赋税在衙役的逼迫下举家投河!
事情到了最后当然不了了之,别人说的时候轻描淡写,司马裒听到的也是轻描淡写。
但此刻一个南下流亡几经丧乱的织娘,一个建康城有自己田地耕种的农户,无论是谁都理应觉得后者比前者幸运百倍,但现在双方过的生活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司马裒不知道这中间的问题到底在哪里?
司马安带着司马裒离开的时候走在街巷中,司马安突然玩心大起,冲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突然喊了一句
“安东将军府二公子,皇室宗亲司马裒在此!”
一声呼喊完,迎面走来的老农先是一愣,而后转身快步离开,其他人也是如此,身前身后居然出现了一大片的空地,甚至还有一家将门外的鸡急忙抱了回去,只留下一声关门声响彻整个巷子。
司马安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司马氏的名声真的是臭大街了。
“比我想象的要好,这些人居然没有动手打你”司马安笑道。
“建康城的百姓不应该过的更好吗,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不太喜欢我”司马裒问道。
“不错看起来应该是这样,南下的百姓流离居无定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世家的依附民堪堪填饱肚子,有自己耕地的百姓生活富足,但真的是这样吗?
你现在看到的成衣坊的这些织娘是一个极少数的个例,虽然不能代表全部,但却能说明问题,那就是他们可以过得更好!”司马安循循善诱。
“可是他们过得更好能怎么样呢?”司马裒问。
“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我现在就拿我来说,如果现在有人要杀我,这些织娘我的那些侍卫都能用命来保护我。
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我想当皇帝,这群人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我身边,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如今的司马氏来说处境非常艰难处于南北世族的夹缝中,既要逢迎江左世家的利益又要照顾南下世族的需求,如果依靠加征赋税来维持那就是在涸泽而渔。
一旦百姓不堪其暴揭竿而起,安东将军府这条破船只要一个大浪就船毁人亡。”
魏晋的历史就是一部世家争权夺利史和百姓没有一点关系,所有的政策实施都是为了收刮民脂民膏,因此两朝羸弱而且寿短。
司马安又把他们司马氏的发家史’如数家珍‘一样的告诉了司马裒,从忍者神龟司马懿,到司马师司马昭兄弟挖空心思篡位,再到司马炎高平陵政变成功登基屠灭天下曹氏,就连很多司马氏避讳不谈的东西司马安都毫无隐瞒。
曹操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天下,最后被司马氏用各种阴谋手段夺取改朝换代,得国不正堪称史书之最,司马裒听完以后羞愧难当。
“若真如此言,晋祚合该不长啊”
“司马氏依靠世家的力量夺得大权,但以此而兴也必以此而亡,如今的世家已经拥有了超越了皇权的力量,如果能收拢民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能曹氏前车之鉴必当再现。
刚才你也看到了,能让天下百姓仇恨到这种地步的皇室,纵观史书也只有咱们家了,以后一旦出现危难你能指望这些百姓会站在你这边?”
司马安苦口婆心,因为他觉得司马裒算是他见过的皇室里唯一一个可造之材,天性善良淳朴。
“父王说过您有陶朱公的本事,这个别人学不来,所以想要靠您这样的方式收拢民心很难复刻”
司马裒说的非常客气,没有直白的说大撒币的方式不可行。
“天下财富皆出自民,他们作出来的一件衣裳我能卖到二十万钱,而我只是把赚来的九牛一毛分给了他们”
或许是自己天生不适合做一个资本家,赚了这么多钱司马安自己心里都有点不安。
“我可以告诉你民力之富你根本想象不到,只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引导,引导的办法我可以教你,但你要记住小政在朝,大政在民”
司马裒一时半刻想不明白,看到他在思考,司马安也没有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