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一个人出门闯荡江湖积功德,还是挺无助的。
姜逸之拖着少年的一条腿,走在荒凉的大街上,脚步一深一浅。
“妈的,要不是我在积功德,早把这小子扔路边了。”
被拖着的少年如果清醒着,应该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搓出火星子了。
小狐狸走在前面,脚步轻巧,时不时地跑到少年身边猛吸一口,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真的好香,虽然吃不着,但是闻闻解馋还是可以的。
狐狐疑惑:“你怎么不御剑把他带回去啊?”
“是我不想吗?”姜逸之利利索索地翻了个白眼,将少年的腿往上拔了下,“他这个身体,要是我御剑把他带回去,他等会吐血跟喷泉似的你信不信?”
好在此处离客栈并不远,到了客栈后门,姜逸之拎起少年的后脖颈,飞身上去钻进窗户之中。
第二日,少年睡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昨夜鬼魂在墙上写下的“还我命来”。
血淋淋的字体对刚睡醒的人实在是有太大冲击力,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咳嗽。
“……我真的怕什么时候把你弄死了。”姜逸之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抱剑坐在桌旁,“归元剑宗,姜逸之。”
“左百龄。”
少年垂眸,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下了床,朝姜逸之拱手道:“多谢道友。”
大概是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晕厥过去了,面前这位道友好心将自己捡了回来。
虽然现在觉得后背有些火辣辣的疼,但还算是单纯的左百龄,在脑子里缓缓地给姜逸之贴上了标签。
这是个好人。
在房间内看到厉鬼也没有使出杀招在先,见他与恶鬼有交情却依旧救他在后,怎么看都是个好人。
姜逸之还没说话,就见左百龄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靛蓝色的衣服,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咦?我的道服呢?”
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那身道服实在是太脏了,我找店小二给你重新换了一套。”
为了防止被店小二认出来,姜逸之还十分贴心地将他的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至于左百龄原本的那道袍,早就磨得稀巴烂了。
“道友你实在是个大好人。”左百龄看向姜逸之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钦佩,“昨日在大街上看见道友,还以为你是那妖道请来的帮手,看来是我判断失误,道友勿怪。”
姜逸之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妖道?”
“对,洛水镇今年来了个妖道。”说到这个妖道的事情,左百龄义愤填膺,拳头握得紧紧的,“这妖道称自己能去邪祟,保男胎,在村子里骗了很多人的钱,还让人给他供奉。”
“……”似乎还活在上古的姜逸之露出疑惑表情,“保男胎是个什么习俗?”
见左百龄也是一副疑惑表情,姜逸之补充道:“我自小生活在归元剑宗,头回下山,不知道现在人世间发展到什么阶段了……是女胎太多了?”
“呵,若是如此就好了。”左百龄冷笑,“周边的这四五个村子,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及笄女孩了。”
姜逸之想起昨晚看到的女鬼,觉得脊背发凉:“那女孩都去哪了……”
“在水沟里,在河边,在乱葬岗……”左百龄看着姜逸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反正不在他们的家里。”
一时之间,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因为没有及笄女孩,所以这些人将过路女子绑到家中去,强迫与他们的儿子结亲,生孩子……临娘便是因为这个,才成为厉鬼的。”
姜逸之脑袋中闪过一个画面:“所以,我进入镇子的时候,这么多人拦着我问我要不要去他们家住,也是这个原因了。”
“嗯。”
截止到今天早上,姜逸之还觉得这镇子里邪祟作怪,需要驱邪。
可现在看来,邪祟不在阴间,在人间。
“那你被人驱逐的原因是,你反对妖道,但你又干不过他。”
说到这里,左百龄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我毕竟是自学道法,加上身体不好,也就只会些基本画符的本事。”
“别别别,你这可不基本。”姜逸之疯狂摆手,“昨天已经见过你的符了,相当厉害。冒昧问一句,你拿什么画的?”
“血。”
“……”
两个人面面相觑。
“血,你的血?”姜逸之怎么想都觉得荒谬,用血画符跟人打架,和自杀式袭击有什么区别,“那,那你每次想画符,就……割腕?”
“不用啊。”
左百龄懵懂眨眼,在姜逸之震惊的眼神中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嘴角瞬间沁出一丝血痕。
“不够的话,再捶一拳就好了。”
姜逸之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地震,眼见左百龄还要再给自己一拳,姜逸之赶紧拦下了他的动作。
“别别别,别整这死动静,怪吓人的。”
在归元剑宗看到天天打架斗殴的剑修也就算了,下山以后先是遇到传讯口令复杂得一批的阵法师,然后是遇到靠捶自己吐血画符的散修……
姜逸之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哦哦,抱歉,吓到道友了。”左百龄收回自己的动作,顺便用指尖沾了嘴角的血迹,“道友,你有黄色符纸吗?这点不能浪费了。”
“……”
姜逸之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张符纸,看着左百龄用新鲜的血画符。
姜逸之安慰自己,世上事,少见则多怪,以后见得多了就好了。
画完符,左百龄才又说起刚刚的事:“这妖道修为高深得很,我斗不过就只能劝大家别信,但最近……那妖道称要把临娘她们全都抓起来,开坛做法,到处敛财。”
本来近几年,镇子附近都生不出几个男胎,现在有道士站出来说是因为阴气太重,村民们自然愿意倾其所有,为他建造这座“坛”。
“如果不是我之前在村子里还算是救过几个人,他们就不是驱赶我,而是……”
剩下的话,左百龄没说出口,但是姜逸之也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左百龄这样孑然一身,消失在街角巷尾也是正常的。
姜逸之摸摸自己的下巴:“那我怎么判断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呢?”
如果这只是左百龄编纂出来的谎话,他口中的妖道实际上才是好人,姜逸之贸然出手必然会出现更大的问题。
她不可能坐在这里,听左百龄说的这些话,就轻易站队,偏听则暗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见姜逸之不信,左百龄抿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我带你去两个地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