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出了燕京城门,一路往北走了半日,她便靠着软枕睡了半日。
醒来后,隔绝寒风的厚厚帘子被她揭开一个缝,看沿途风景时,忽的想到了给林翩翩的一瓶颇是有趣的药,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马车宽敞,坐下七八个人都绰绰有余,张帧被张老太医扔来当徒弟当车夫,但王五哥那里能任由这么一个贵人在外头吹风,于是态度坚决地要和他轮换着赶车,此时便是王五哥在赶车,张帧坐在马车里休息,他见妙妙醒来,立即眼一亮,拎起茶壶问侯道:“师父可要饮杯热茶?”
妙妙摇头,他又把温在炉子上的糕点夹出几块放在精致的碗碟中,温声问:“行了大半日,师父该饿了,用些糕点裹裹腹?”
一番细心的问候下来,把旁边打盹的松果看得贼精神,张老太医都不曾在小姐面前摆过谱,张帧现在是小姐的弟子,初来乍到,做这些她当然不会觉得不合适,她惊的是这些伺候人的事情他一个贵公子,却比自己一个正经丫鬟还做的有模有样!
深深的危机感笼罩着她。
果然,她以前只能当个三等的扫地丫鬟不是没有道理,她开始反思自己,反思过后,又羞愧,她还真是个懒丫鬟,好多时候,小姐不吩咐什么事,她就不晓得动……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妙妙不仅受到了张帧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明显感觉松果竟有了做自己贴身大丫鬟的觉悟,居然会主动伺候她了。
果然,有竞争才有压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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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潺潺,春暖花开,蜀地高山村的大池塘里一群鸭子嘎嘎叫着戏水,三三两两的妇人聚在一起捶洗衣裳,间夹着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
“王家五小子走了有三个月了?”
一个长脸妇人搓着脏衣裳,起了话头:“哎呀,要我说,就不该让五小子跟到去,六小子被接走那是去当贵人享福,那个啥子啥子侯爷,一听就有钱的不得了,养了十四年的女娃子肯定接着养卅,五小子大老远跟到去,不受气都算他运气好,还想接人?打梦脚呢!人家好好的小姐不当,来咱这卡卡角角当村姑啊?”
“就是说嘛,我看王家那当家的,只晓得犯浑,屋头婆娘病的要死不活,全靠那草药铺子有些进项,维持生计,他居然拿出去卖了,卖了就算了,还把一半的钱给了要走的六小子,说啥子对他不起,有啥子对不起嘛,他家六个儿娃子里头,数六小子这些年过的最巴适,偏偏德行还差,又爱躲懒又爱耍滑,以前掏我家鸡窝偷蛋被我逮到起,都没好意思和跟他屋头说……”
“嘘!别摆了,别摆了。”有个眼尖的妇人瞥到了走来的王李氏,忙给提口沫横飞的另几人使眼色:“人来了,别摆了别摆了。”
王李氏有痨病,长年累月离不得药罐子,十数年的病容下,是一副纸片人似的身子,此时她一言不发端着木盆过来浣衣,竟有些让人拿不准她到底听没听到那些闲话。
妇人们虽然爱嚼人舌根子,却也要些脸面,不好意思前脚说完人是非,后脚就热热情情招呼她,只噤了声,各洗各衣,一时间,除了哗哗水声和洗衣声,竟没人再开口。
长脸妇人先前说得最热闹,此时不知是心虚,还是心里阴暗就想要揭人伤疤,喊了王李氏一声:“我说老姐姐,这都三个多月过去了,你家五小子自己不回就算了,可有找人递个信儿回来?你们老王家盼了七八代的女娃子愿不愿意来这山沟沟头,有准信儿没得哦?”
长脸妇人叫李敏,是王李氏隔了一层的娘家表妹,当初二人一起嫁到高山村时关系还很亲近,但自从王李氏患上痨病,王家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好后,她讲话便没以前中听。
王李氏日子不如她了,但即便此时李敏说着在她伤口撒盐的话,语气也泛着浓浓的酸,原因嘛很简单,王李氏一口气生了五个男娃,而她李敏却生不出一个男娃,在婆家抬不起头几十年了。
她为此怄的不行,王李氏生那么多儿子是想要个女儿,而到了她这里,生出来的却全是赔钱货!她那当家的一没外人就对她非打即骂,还日日喊她是不下蛋的母鸡,比起把银子当水花,也要吊着王李氏命的王家人,她酸死了!
王李氏被李敏拿话一刺,动作一顿,冷冷开了口:“我家女娃子回不回来跟你有啥子关系?有那闲工夫在这儿批垮浪垮,不如多操心操心你家那几个老姑娘嫁的出去不。”
这话可踩着李敏痛脚了,她一扔搓衣板就要叉腰开骂,但话还没从嘴巴里出来,就见着王家三小子匆匆跑来,兴冲冲喊王李氏:“娘,五弟回来了!你不要洗衣裳了,快回屋头去!”
李敏眼珠一转,余光瞟着徒然怔住的王李氏,抢在众人前头提高嗓门儿道:“三娃子,你五弟娃儿回来了?那你妹儿呢?跟到一路没有?”
王三哥摸了摸脑袋,有些尴尬:“这我没看好清楚,远远看到我五弟坐在一个大马车前头,我一高兴,就跑回来了。”
听王五哥坐大马车回来,妇人们难掩惊讶,这那户人家能有个驴车出行那都长脸的很,更别说马车了。除了王家六小子被接走那天,她们也就只有进城时,能偶尔看到那么一次两次,都是有钱人家才坐的起的东西。
王家五小子这是发财了?
李敏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才不信王家五小子有那能耐,撇嘴说:“没看清就不要乱垮,把驴板板车看成马车,要笑死个人哈!”
王三哥想说自己没看错,但他一个二十出头、媳妇儿都还没娶上的男子,那里说的过李敏这种身经百战的长舌妇,几句话下来,被人拿话压的死死。
王李氏已顾不上浣衣,也顾不得计较几句口舌,湿手在裤腿上揩了揩,喊了三儿子一声:“讲不赢就不要讲了,走,回屋头去。”
母子二人前脚走,后脚包括李敏在内的一大群妇人也跟了上去,她们都好奇那马车到底是不是驴板板车,也好奇王家的幺女娃子会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