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买的马车、请的车夫最后却没用上,离开燕京的那日,燕京城里难得放了晴,剔透的日光在天际将白云染出迷人的色彩。
除了替林翩翩前来相送的丹儿,这一日,张老太医也来了。丹儿带来了一辆外面其貌不扬,里面却装点的十分奢侈、豪华、舒适、暖和的大马车,这马车空间很大,能躺能睡,还能喝喝茶下下棋弹弹琴等等。
丹儿介绍完马车的各种功能,才笑着说:“……我家小姐又被侯府的人绊住了,可不是有意不来送大小姐。马车是当初夫人怕小姐来京路上不舒坦而准备,如今,我替我家小姐将它赠给大小姐,盼望大小姐一路顺风!”
张老太医则送来了一个车夫。
车夫细皮嫩肉,很年轻,也很俊秀,约莫二十出头,性子瞧着却稳重大方。
张老太医有些紧张地介绍道:“这是老朽的孙子张帧,医道上很有些天分,老朽早有意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如今,跟着小友走倒是正好……小友一身医术精绝伦,可愿收他做个徒弟?不做徒弟,做个药童也是可以的!”
即便听爷爷把眼前女子的医术夸上了天,听得耳朵都生了茧,但真正见到了爷爷和这女子的相处模式,张帧还是暗暗吃惊。
这态度,已不是以前辈自居,而是平辈相交了啊!而且,爷爷这语气,好像生怕他被嫌弃一样,要知道,他也是在宫里当过差的大夫!要不是爷爷日日念叨,委实说得他心动,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爷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张帧没因眼前这有些滑稽的场面而不满,相反,他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立即对着妙妙行了晚辈礼。
马车,妙妙没拒绝。
车夫,或者说徒弟,她也没拒绝,她既然已经把医术显露于人前,以后少不得还得干这一行,有个有底子的人打下手再好不过。
妙妙思忖片刻,对张老太医说:“我没带过徒弟,能学多少全看他自己本事。”
她没说什么定倾囊相授,悉心教导这一类的好听话,张老太医却顿时笑的脸上褶子挤成一朵菊花,连连说好,又当场让张帧改口喊师父。
在这之前,他真没把握小友愿意收他这乖孙当徒弟。
越是和小友深交,越是能发现她这人很多时候做事都叫人看不明白,说好听点,叫随心所欲,说难听点,叫行事乖张,叫任性无度。
西市不是富贵地,是鱼龙混杂,人员最复杂的地方,自打那瘸腿老大爷扔下拐杖自她摊子前走过一遭,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就找上了她。
她有的看,有的不看也就罢了,被拒绝的人追着她讨说法时,她毫不客气,嘴皮子利索的和刀子似“你这态度,嚣张跋扈,讨人厌,我不给你看”“你太丑了,我眼睛痛”“今天下雨不下雪,没心情”“你停下的最后一步迈的左脚不是右脚”……
这些敷衍的理由,只叫人气的恨不得撕了她那张嘴。
但偏偏她一个女儿家,却还有一身好功夫,试图逼迫她的人根本闹不到她的头上,那些人唯一共性是并非善茬,但对上她,却只能气狠了骂她没良心,骂她枉为大夫,把各种不好听的话不带重的往她身上倒。
她也不在意,只笑吟吟道:“这话你就错了,我就是一写信抄书的小子,谁和你说我是大夫了?这位大哥大婶……眼瞎也是病,得治!……无论你再怎么撒泼打滚,你这病也好不了,还是趁早回去准备吧。”
有人磕着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问她:“准备什么?”
她还是笑:“准备后事啊!还有交代遗言啊!”
这一桩桩一件件落在张老太医眼里,却并没让他觉得小友是众人口中的“怪医”,反倒觉得她真性情,恣意却不妄为,是值得深交之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他年纪大了,活不成小友这样子,也不能千里奔波跟去潞州向她讨教医道,但好在他最小的孙子沿袭了他对医术的热情……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地平线中的一个点,消失在呼呼刮过的彻骨寒风中,看张老太医露出不舍之情,丹儿竟也觉得任性骄傲的大小姐就就这么离开了,怪舍不得。
不过,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小姐会带着她回漠北,去潞州,那些离别愁绪轻易便散了。
*
在妙妙忙着赚银子的这些天,昌平侯府新出炉的世子爷苏承也没闲着,骤然从泥腿子的儿子变成勋贵家的正经主子,出有香车华袍,入有美婢佳肴,过处不是金便是银,不是软语便是媚眼……一个多月下来,规矩没学到多少,吃喝玩乐的本事倒是超了燕京城里的寻常纨绔一大截。
可这繁华燕京的纨绔也不是那么好当,一个合格的纨绔,必然也要先懂了“规矩”再大杀四方。
什么地方可以撒野,什么场合必须装孙子,什么人面前认怂,什么人面前鼻孔朝天,什么样女子能挑着下巴调戏一句“小娘子,让爷疼疼你”,什么样女子只能隔老远偷瞄,眼神一不对都要小心眼珠子……方方面面,都是学问,大学问!
而苏承这个半路世子,显然没学会站,就先急着跑了,这种情况下,即便有侯夫人这个慈母不厌其烦地教他如何如何,劳心劳力地给他善后,依旧闹出了不少笑话,其中被贵人们私下里笑的最多的便是在一次排场不小的赏花宴,和主人家的侍女衣衫不整滚在了一起,若只是滚在一起也就罢了,但偏偏也不知他是为了寻求刺激,还是就那么猴急,竟在花丛里就干了起来。
活色生香,真是好不香艳一场景。
把闲逛到此处的一众女客吓得花容失色。
是的,女客,他一个男子,竟跑到了女客区,还干了这等没羞没皮的浑事儿,把身为主人的魏国公夫人气的够呛,当场就撂下话说:“昌平侯府家教甚好,我这番算是领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