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李策,那眼神像是要活吞了他。
朝堂上,支持裴彦的官员想反驳,可被李策摆出的事实和景明帝冰冷的目光压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些早就看裴彦不顺眼,或者两边都不站的官员,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谁都看得出来,裴彦这次,彻底栽了。
景明帝沉默了一会儿。
他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视线扫过下面的大臣们,最后又回到裴彦身上。
杀了他?不行。裴彦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子扎得深,贸然杀了,朝廷肯定乱。而且,留着他,还能牵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但是,不严惩,皇家的面子往哪儿搁?他这个皇帝的威严往哪儿放?更重要的是,怎么敲打远在北疆,越来越不安分的靖王?
平衡,必须得平衡。
“裴彦,”景明帝终于又开口了,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最终判决的冷酷,“你身为宰相,看人不准,管教不严,让你府里的管事跟北疆的乱党勾结,去刺杀朝廷命官,罪过跑不了!”
裴彦的心一下沉到了底。看人不准?管教不严?陛下这是要……丢卒保车?
“看在你以前多少也做了点事的份上,朕,给你留点脸面。”
“从今天起,罢免裴彦宰相的职务,所有官职都撤掉!收回御赐的金印!罚你三年俸禄!”
“你的那些党羽,凡是牵扯到这件案子的,都交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三个衙门一起审,给我查到底,一个都不放过!”
“至于靖王府……”景明帝停了一下,视线看向北边,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寒意,“这件事,朕自己会决定。”
圣旨一下,朝廷内外都炸开了!
罢相!革职!
虽然没直接抓进牢里,但这对于曾经权势滔天的裴彦来说,跟天塌下来没两样!
裴彦瘫在地上,脸色灰白。完了,彻底完了……他几十年的心血,一下全没了!
他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看笑话的,有瞧不起的,也有觉得可惜的……他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宰相,现在成了人人躲着走的落水狗。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远在江南的秦珩宇!
一股巨大的恨意和绝望,瞬间把裴彦淹没了。秦珩宇!我裴彦就算做了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早朝散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遍京城。
宰相府门前,马车少得可怜,往日里热闹非凡的景象一点都没了。府里头,一片愁云惨雾。裴彦失魂落魄地坐在书房里,屋里乱七八糟。
他输了,输得这么彻底,这么丢人。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疆靖王府。
书房里,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靖王看着京城送来的密报,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太用力,关节都白了。裴彦倒了,虽然没死,但已经没了权力。玄风卫在江南的暗桩暴露了,还被秦珩宇抓住了把柄,直接捅到了皇帝面前。
“秦珩宇……”靖王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里闪过复杂的光,有生气,有忌惮,更多的,是一种被棋子反咬一口的阴冷杀意。
这个他亲手推出去的“假世子”,这颗他本来以为可以随便摆弄的棋子,竟然长得这么快,这么……危险!
他不但没能成为牵制京城的工具,反而成了扎向靖王府的一把尖刀!
“传令下去,”靖王的声音冰冷,“江南那边,所有行动暂时停下。把人手收回来,藏好行踪。”
“还有,盯紧秦珩宇!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是,王爷!”
京城那边的风声,没几天就刮到了江南。
钦差又来了,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派头,捧着明黄的圣旨,站在余江府衙的大堂里。
秦珩宇领着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又是升官,正三品昭武将军。
又是赏赐,黄金两千两,锦缎五百匹,还有块御笔亲题的“忠勇可嘉”的匾。
听到这儿,底下许泽云他们几个,脸上都松快了些。
可圣旨还没完。
“……江南水患频发,民生多艰……着昭武将军秦珩宇,即刻筹备,总领余江及下游数县河工事务……务必于明年汛期之前,初见成效……”
总领河工?
许泽云刚舒展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下意识地揪了揪胡子。这差事……不好干啊。
李策倒是没吭声,只是垂着头,似乎在琢磨什么。
秦珩宇磕头谢恩,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臣,领旨谢恩。”
送走了钦差,一行人回到书房。
那块“忠勇可嘉”的匾额被暂时靠墙放着,金灿灿的,有点晃眼。
“昭武将军……总领数县河工……”许泽云终于忍不住了,在屋里踱了两步,“世子,陛下这是……明着赏,暗着给咱们加担子啊!河工这摊子事,牵扯多少地方豪绅?钱粮从哪儿来?一个不小心,就是费力不讨好,还得惹一身骚!”
他越说越急:“裴彦是倒了,可他那些人还在!江南本地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能服咱们管?”
李策抬起头:“许大人稍安勿躁。依我看,陛下这是给了世子名正言顺插手地方事务的权柄。河工是难,可办好了,就是天大的功绩,也是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秦珩宇走到书案后,手指敲了敲桌面,把那份圣旨推到一边。
“老皇帝的心思,不难猜。”他开口,声音平稳,“裴彦这颗棋废了,京城里暂时腾出了空。他需要有人继续在江南搅动风雨,替他看着北边那位不安分的。”
他走到窗边,外头阳光正好。
“河工这差事,是烫手山芋,也是块敲门砖。”
“正好,我缺的就是这么个由头,把手伸出去,把咱们的摊子铺得更大些。”
他转过身。
“阿力。”
“公子!”阿力上前一步。
“黑石屿那边,人手加倍,炉子烧旺点!矿石、兵器,有多少要多少!修河堤要钱,养兵也要钱,咱们得自己造血!”
“是!”
“蓝斐。”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