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2月10日,武汉扬声音像总店
汉正街的霓虹灯在寒风中闪烁,各家商铺门前挂起了红灯笼,劣质音响里循环播放着《难忘今宵》,小贩吆喝着兜售劣质烟花,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和烤红薯的甜腻气味。
谢一扬站在扬声音像总店的玻璃门前,指尖夹着半截红塔山,烟雾在冷风中迅速消散。他眯眼打量着店内——货架上摆满了从香港走私来的walkman和磁带,柜台前挤满了抢购跨年特惠的顾客,几个店员忙得满头大汗,收银台的抽屉里塞满了皱巴巴的钞票。
“小谢老板,账盘完了,这个月净利破十二万。”张铁柱凑过来,缺了半截的小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军刺,脸上带着笑,“照这势头,明年咱们能在长江沿线再开十家分店。”
谢一扬没说话,目光扫过街对面——几个穿棉袄的混混蹲在巷子口抽烟,眼神时不时往店里瞟。
赵三爷的人。
自从上个月谢一扬联合海关端了赵三爷的走私船,这老东西就彻底撕破了脸,扬言要让他“活不过元旦”。
“柱子哥,今晚多派几个兄弟守店。”谢一扬弹飞烟头,火星在雪地里“嗤”地熄灭,“赵三爷那条老狗,临死前肯定要咬人。”
张铁柱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放心,弟兄们家伙都备齐了,三爷的人敢来,老子让他们横着出去!”
谢一扬点点头,刚要转身,兜里的大哥大突然响了。
——是周明远。
派出所长的“临时邀约”
“老谢,东湖开发区今晚有个紧急会议,省里的领导点名要见你。”电话那头,周明远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警笛声,“半小时后,我派车去接你。”
谢一扬眉头一皱。
东湖开发区的项目是他半年前布的局,用后世“光谷”的规划图唬住了市领导,低价圈了200亩地。但今晚是跨年夜,省里突然开会?
不对劲。
他瞥了眼街对面的混混——那几人突然起身,鬼鬼祟祟地往巷子深处走。
“周哥,会议材料带什么?”谢一扬故意提高音量,手指在玻璃门上轻叩三下,这是他和张铁柱约定的暗号——有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不用带,领导就想听你当面汇报。”周明远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刚收到线报,赵三爷从湖南搞了批炸药……”
谢一扬瞳孔骤缩。
致命的调虎离山
十分钟后,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桑塔纳停在店门口。
谢一扬拉开车门,回头看了眼张铁柱:“今晚别营业了,让兄弟们都撤,店门锁死。”
张铁柱一愣:“小谢老板,这……”
“执行。”谢一扬没解释,弯腰钻进车里。
车窗摇上的瞬间,他瞥见巷子深处闪过一道人影——是赵三爷的贴身马仔,绰号“刀疤强”。
车缓缓驶离汉正街,后视镜里,张铁柱正挥手驱散顾客,厚重的卷帘门“哗啦”一声落下。
谢一扬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上当了。
东湖开发区的“空城计”
开发区管委会大楼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周明远站在走廊尽头,脸色铁青:“半小时前,省里根本没通知开会!”
谢一扬猛地转身往外冲,却被周明远一把拽住:“你干什么?!”
“赵三爷的目标不是店!”谢一扬嗓音嘶哑,“是张铁柱!”
话音未落——
“轰!!!”
远处传来一声震天巨响,整栋楼的玻璃都在颤抖。
谢一扬踉跄两步,扑到窗前——汉正街方向,一朵赤红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
扬声音像总店,没了。
江滩边的血色跨年
凌晨一点,废墟前。
焦黑的残骸还在冒烟,消防车的水柱冲进火场,发出“嗤嗤”的汽化声。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有人尖叫,有人拍照,还有小孩指着天空喊“烟花好看”。
谢一扬站在警戒线外,西装上沾满灰烬,手里攥着半块烧变形的walkman外壳——这是他上个月刚从香港走私来的最新款。
“小谢老板……”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
谢一扬猛地回头——
张铁柱半边脸缠着渗血的绷带,左眼只剩一个血窟窿,右手的军刺断成两截,刀刃上沾着碎肉。
“弟兄们……全折了。”他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刀疤强带了炸药,说是……三爷送的‘跨年礼’。”
谢一扬没说话,伸手扯开张铁柱的衣领——锁骨下方,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汩汩冒血。
“三爷呢?”他问。
张铁柱咧嘴笑了,露出染血的牙:“老子剁了他右手,可惜让老狗跑了。”
远处,江汉关的钟声敲响十二下,1991年到了。
谢一扬弯腰捡起地上一截未燃尽的引信,在掌心攥成粉末。
“柱子哥,去医院。”他转身走向警车,声音冷得像冰,“明天太阳落山前,我要赵三爷的脑袋挂在江汉关的钟楼上。”
夜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废墟上的火星明明灭灭,像一场未熄的复仇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