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6月12日,武昌火车站
凌晨四点,绿皮火车喷吐着浓烟进站,月台上人影稀疏,昏黄的灯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一片朦胧。
我紧了紧军大衣的领口,袖口里藏着的五四式手枪贴着腕骨,冰凉而沉重。身旁的张铁柱背着鼓囊囊的蛇皮袋,缺了半截的小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袋口——那里头装着八十五万现金,扎成砖块般的十沓,每一沓都浸着汉正街的汗腥和防汛麻袋的土腥气。
“小谢老板,真要带这么多现钱南下?”张铁柱嗓音沙哑,喉结滚动时牵动脖颈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深圳那帮人吃人不吐骨头……”
我没回答,目光扫过月台角落——两个穿夹克的男人正假装看报纸,眼神却黏在我们手上的蛇皮袋上。
——从武汉到深圳,这条线向来是黑帮的“黄金水道”。
火车上的杀机
硬座车厢里挤满了南下淘金的“倒爷”,汗臭和烟味混作一团。我和张铁柱挤在靠窗的位置,蛇皮袋塞在腿间,表面盖着件破棉袄作掩护。
“兄弟,去哪发财啊?”对面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凑过来,金链子在领口晃荡,袖口露出半截青龙纹身。
张铁柱肌肉瞬间绷紧,我按住他的膝盖,笑着递了根红塔山:“去广州进点电子表,混口饭吃。”
光头接过烟,打火机“啪”地蹿出火苗,却故意往蛇皮袋方向倾斜——他在试探重量。火光映照下,棉袄缝隙间露出钞票的暗青色边角。
“电子表?”光头咧嘴一笑,金牙闪着寒光,“我老乡在深圳交易所当保安,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我眯了眯眼——深交所此时尚未正式挂牌,能知道内情的只有两种人:权贵,或亡命徒。
罗湖口岸的陷阱
三天后,深圳罗湖区的破旧招待所里,我盯着《深圳特区报》上那则不起眼的公告:“深交所试营业,首批上市企业:深发展、万科、金田……”
——前世记忆疯狂翻涌。1990年6月,深交所悄悄开张,没有锣鼓喧天,只有少数“关系户”收到风声。半年后,万科股价从1元飙升至15元,深发展更是一度突破100元。
“柱子哥,换港币。”我甩出一捆十万现金,“按黑市价1:1.2换,今晚必须进场!”
张铁柱刚出门,招待所的破木门就被踹开。光头带着五个马仔闯进来,砍刀直接架在我脖子上:“小赤佬,武汉佬的钱也敢带到深圳?”
刀锋压进皮肉,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我冷笑:“赵三爷的余党?他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少他妈装!”光头一脚踹翻茶几,蛇皮袋被撕开,钞票瀑布般倾泻而出,“这八十五万,就当给三爷烧纸了!”
深交所的血色黎明
凌晨两点,深圳证券营业部后巷。
我蜷缩在垃圾箱后,左肩的刀伤汩汩冒血,染红了手里攥着的股票认购单——30万张万科,20万张深发展,全部用港币现金交割。
巷口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光头气急败坏的咒骂混着粤语脏话:“扑街仔!斩死他!”
张铁柱从阴影里闪出,五四式“砰”地爆响,领头马仔应声倒地。他抓起我的胳膊狂奔,身后子弹“嗖嗖”击碎路边的玻璃橱窗——1990年的深圳,黑帮的火力比派出所还猛。
“小谢老板,金条……掉了一根!”张铁柱喘息着摸向腰间,原本缠在裤带里的十根大黄鱼,此刻只剩九根。
我回头瞥了一眼——光头正弯腰去捡那根滚落路中央的金条,却被一辆飞驰的皇冠轿车“嘭”地撞飞,金条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阴沟里。
“不管了!”我拽着他冲进营业部侧门,“明天开盘前,必须把股票锁进保险箱!”
交割单上的密码
营业部值班的老会计戴着老花镜,颤巍巍核对着认购单:“后生仔,深发展发行价才40块,你买这么多……”
我甩出一张港币塞进他袖口:“阿伯,帮忙加个‘机构优先’的章。”
老会计瞳孔一缩——这章子能绕过限购,是给“特殊关系户”的通行证。他犹豫片刻,突然压低声音:“后生,你是不是知道……万科要拆细?”
我心头猛跳。前世万科在7月宣布“10送10”拆细,股价瞬间翻倍,这消息此刻绝对保密!
“再加五万。”我推过一沓钞票,“明天帮我挂单,深发展88块以下全吃进。”
老会计盯着我染血的衬衫,突然笑了:“后生可畏啊。”他摸出公章“啪”地盖下,钢印压住交割单的瞬间,远处传来警笛声——光头帮的人,终究惊动了公安。
珠江口的沉尸
天亮前,我和张铁柱爬上了驶往珠海的渔船。
咸腥的海风里,我展开湿漉漉的《深圳商报》——头版赫然是“罗湖黑帮火并,主犯坠江身亡”的新闻,配图里光头的尸体泡得发胀,手里还攥着半截金链子。
“小谢老板,咱们的股票……”张铁柱欲言又止。
我摸出保险箱钥匙抛给他,转身望向雾气弥漫的珠江口。
——那里沉着一根金条,也沉着一个时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