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3月20日,汉阳钢厂废料区
凌晨四点,汉江边的雾气像一层裹尸布,湿漉漉地黏在脸上。
我踩着一地锈蚀的钢筋碎渣,军大衣下摆扫过几滩泛着油光的积水,发出黏腻的声响。身后,张铁柱的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这个上辈子替我挡了十四刀的男人,此刻正用缺了半截小指的右手,摩挲着腰间那把五四式手枪的保险栓。
“小谢老板,真要动武钢的货?”他嗓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时带出一道狰狞的伤疤,“这他妈可是军工级的料……”
我没回答,目光锁定在二十米外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的铁皮屋。屋门口停着一辆东风卡车,车牌被泥浆糊得只剩个“鄂A”的轮廓,但车斗里露出的半截钢锭,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那是钼铬合金特有的冷光,上辈子2032年,一吨这玩意儿能在黑市换三辆奔驰。
而现在,它们正被标价“废铁处理,每吨80元”。
贿赂仓库主任,撬开钢厂后门
铁皮屋的门被我一脚踹开时,王德发正就着半瓶枝江大曲啃鸭脖子。这个汉阳钢厂废料科的仓库主任,此刻油腻的指缝里还夹着张纸条——重庆建设厂采购科长的亲笔签名,落款日期是1989年12月。
过期批文,正好拿来当擦屁股纸。
“王科长,久等了。”我甩了甩军大衣上的露水,从内袋摸出个鼓囊囊的信封,啪地拍在沾满油渍的桌面上。十沓大团结从开口处露出一角,正好让王德发看清那个手写的数字:5000。
相当于他五年工资。
王德发的瞳孔缩成针尖,喉结滚动时带出一声浑浊的吞咽声:“谢老板,这批特种钢是给重庆兵工厂备的料,查出来要掉脑袋……”
“掉脑袋?”我嗤笑一声,突然掀开墙角堆着的麻袋——下面赫然是十几箱贴着“索尼”标签的walkman,“上周海关缉私队抄了赵三爷的船,怎么王科长这儿还能蹦出日本货?”
王德发的脸色瞬间惨白。
特种合金钢,暗渡陈仓
五点半,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东风卡车已经轰鸣着驶向废料区最深处的3号仓。
张铁柱带着三个退伍兵守在门口,而我跟着王德发钻进仓库。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金属氧化的腥气,角落里堆着的所谓“废铁”,全是标着“军工特供”的钼铬合金钢锭——表面故意泼了盐酸做旧,但用砂纸一蹭就露出内里致密的金属纹理。
“十二吨,都在这里了。”王德发擦着汗,手里那沓钞票已经被攥得浸透汗渍,“但卡车出不了厂门,保卫科查车斗要撬开验货……”
我眯眼看向仓库顶棚——那儿悬着台锈迹斑斑的行车吊钩,钢丝绳上还沾着去年事故留下的血渍。
“谁说要用卡车运?”
长江水路的军工交易
上午十点,一艘锈蚀的拖船缓缓靠上汉阳码头。
船头站着个穿旧军装的男人,领口褪色的红领章显示他曾是自卫反击战的老兵。此刻他正用云南口音骂骂咧咧:“日他先人,说好九点装船……”
我迎着江风点了支红塔山,烟雾飘向船头时,那老兵突然噤声——他看清了我身后那辆满载的东风卡车,以及车斗里用防水布裹着的钢锭轮廓。
“重庆建设厂的批文。”我递过去一张盖着伪造公章的文件,同时袖口滑出半截金条,正好落进老兵掌心,“罗连长,听说令郎在昆明陆军学院缺台386电脑?”
老兵喉结滚动,突然转身冲船员吼了一嗓子:“卸货!按三等废铁记舱单!”
暴利十八万,暗藏杀机
三天后,重庆嘉陵江畔的茶楼里,我捏着一张中国银行的汇票对着阳光细看。
“十八万整,谢老板点清楚。”对面穿中山装的男人啜着沱茶,脚边密码箱里装着十二吨合金钢的质检报告——每份都盖着“民用建筑钢材”的蓝章。
我慢条斯理地折起汇票,突然用茶杯在桌面泼出一道水痕:“张科长,听说贵厂最近在试制新式狙击枪?”
茶杯坠地碎裂的瞬间,茶楼后门冲进来四个穿便装的壮汉。张铁柱的五四式已经上膛,而我低头看了眼手表——十点零五分,周明远应该已经带人冲进了汉阳钢厂废料科……
但王德发永远不会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