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在后两日身亡。
她的一生,作为可悲的牺牲品,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自嫁给惠帝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经年累月,将自己的存在感放的很低很低。对于这个不喜欢的皇后,惠帝给予了尊重,后事办的非常风光。
魏清称病,被幽闭宫中不得外出,就连秦过日日请安,也只能在门外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已有魏清为了后位毒杀皇后的流言传出。
自古就有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一说,惠帝的那一句失德,将秦过与魏清推向了风口浪尖。
秦过没有任何动作,他就像一位失宠的太子一样,日日在东宫之中饮酒,似乎真的萎靡不振。
他最近连去后宫请安都去的少了,而正好天气热,他进宫也见不到魏清,便也懒得出门,日常就让底下人给宫中送点东西聊表孝心。
姜珏作为太子妃,倒是每五日都要入宫一次,觐见太后,顺便给魏清请安。
因都是哥儿,他送了一些书册棋谱聊以解闷,魏清接了。
书册内被检查过,姜珏倒是没动手脚,内容也平淡,只是一些诗词,多是劝诫被负心辜负的有情人的诗词,还多提到母子之情,父子之情。相信魏清看了能懂一些。
除此之外,姜珏还曾远远地见过一次如今执掌宫闱的陈姓宫妃和秦碧瑶。
这位陈姓宫妃有一位五岁的皇子,听说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太子人选。
于是秦碧瑶带着徐娇儿进宫,而那五岁的小皇子还没有徐娇儿的腿高,站在徐娇儿身边,徐娇儿笑容勉强,远远地看一眼姜珏,那双眼睛的里面的恶意几乎要冲破皮囊扎向姜珏。
姜珏远远地行礼,依旧是一副十分听话的模样。
多年来,他对外的一贯是柔弱的形象,这皮相给了他很多好处,也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
掩盖内心的恶意,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无害,能够冷不丁地给人致命一击,却也会吸引很多不知轻重的人来挑衅。
回宫之后,陈姑姑来给姜珏送东西,也忧心忡忡:“哥儿,最近外边的留言不大好……您这边可是?”
姜珏摆摆手:“无碍的,姑姑,您莫忧心。”
陈姑姑哪里能不忧心,生怕姜珏被这短暂的情爱迷惑心智,要知道,一个哥儿是最没有资格去谈什么爱意的,她看着姜珏长大,知道姜珏如今一颗心全在秦过身上:“哥儿,您和我说实话,如今当真……若是太子身危,咱们也好早点打算!您莫要做傻事啊!”
外面都在传言太子要被废了!那魏君妃被评判失德,按照以往姜珏的脾性,一定会对魏清动手,但此时不但没动手,还明里暗里的派人护着,还有这太子,烂泥扶不上墙一样,怎么就真的在东宫一点动作都没有了?
陈姑姑急得团团转,倒是姜珏弯着眼睛笑了笑:“姑姑,您且安心吧,太子不会有事的。”
姜珏都这样说,陈姑姑也不好再劝了,又说起另外一桩事:“瑾哥儿最近安分不少,却依稀打听起了昭王的消息,想来也是听到了风声。”
姜珏摆摆手道:“让他动作便是,如今局势,不止是他,大家都有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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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丞相李慧假意为魏清求情,让惠帝看在“太子情面”上酌情对待魏清此事。而此事又被太后听闻,太后勃然大怒,斥责丞相李慧“是非不分”。
自宫宴之后,秦源又留了半月。最终还是在九月初秋的时候离开了京城。
离开的时候,依旧是群臣相送。
这位年轻的昭王如同来时一样,离开的时候也是四匹大马拉车,他谨慎地遵循着诸侯王的礼制,不越雷池一步。
昭王的离开让他那位疼爱幼子的母亲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这段时间朝堂并不安稳。以丞相李慧为首的文臣集团主张废太子,而以太尉左子良为首的一群人则主张太子既是国本,太子不应被牵连。
吵吵嚷嚷了几日,惠帝也只是听着,没有下决定。
太后当晚食欲不振,惠帝专门去看顾一番,在陪着太后共进了一顿晚餐之后,李太后说出了一番让惠帝震惊的话。
太后说:“既你不满魏清,也不满过儿,要废太子,你与源儿如此亲近,不若册立源儿为太子?”
前面说了,这位太后是一位,非常独断的人。她要求惠帝迎娶她的侄女,哪怕李皇后无宠多年,缠绵病榻,直到死,都一直稳坐皇后的位置。
由此不难看出,她与秦碧瑶一样,独断,贪心,但是还有些愚蠢。
如果是一位聪明人,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哪怕有,也不会如此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她对秦源这位幼子的偏心,不但给秦源最好的封地,每年的赏赐不断,到现在,还要为了秦源,想到了惠帝千秋之后,秦源即位这样的念头。
——她的大儿子当了皇帝,而她的小儿子和秦过年龄相仿,既然兄终弟及是可以的,为什么她最宠爱的小儿子不能当皇帝?
她说的太过自然而然又理直气壮,惠帝一瞬间都有些不可置信,反问道:“太后,您说什么?”
太后仿佛也才察觉惠帝的情绪不对,略微顿了顿,却依旧坚定地说:“自古便有兄终弟及,源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与他到底是血亲。”
惠帝一瞬间觉得有些荒诞。
他已经年四十,他出生的时候李太后位份尚低,并没有养在膝下,他在外多年,一向对这位生母是敬重却不亲厚。
生秦源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岁了,李太后那时候已经是妃位,故而秦源从小一直是李太后亲手带大的。
他知道太后亲近胞弟,多年来,他也只当是一位母亲的溺爱幼子。
所以太后给秦源最好的封地,每年不停的赏赐,如今昭王的治下甚至比长安还要繁荣。听说昭地只崇敬昭王,而对天子疏远——这些惠帝都可以当做不知道,都可以容忍下来,毕竟秦源本人确实非常谨小慎微。
但是此时、他的生母、在这里,在他将要废除太子的这一刻,突然提出了,要他的皇位传给秦源。
因为太过荒诞,他甚至觉得是自己没有听清。
是谁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是长公主吗?还是秦源?是谁?
惠帝闭了闭眼,只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母后说的是,我与源儿也是血亲,到底是情分不同。”
李太后笑着说:“是,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你们兄弟情深,哀家也放心。”
“只是如今过儿并未有错,只因魏君妃一事而迁怒难免伤过儿的心,前些时日,过儿还在宫门前请安,给您抄了整页的孝经。”惠帝说着,视线停落在太后的脸上。
李太后叹口气:“过儿那孩子,好是好,就是被魏清拖累。但凡他有一位好的母亲,都不至于如此!”
惠帝垂下眼睛,挡住瞳仁里面深切的暗色。
——好的母亲,秦源的好母亲,不就是这位太后吗?
于是在这初秋的时节,朝堂上的废太子之争突兀的断了层,被惠帝一手压下。
秦过虽然被厌弃,也早就没有太子之实,那废太子的诏书却压在惠帝的案头,迟迟不发。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到了秋末。
就像秦过所预测的那样,楚地私造楚钱到被发现,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多,那边已经如此大张旗鼓明目张胆,肯定是要反了。
果不其然,楚地兵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