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公主府中 一片戒严
今夜秦碧瑶不会回来,所以偌大的公主府,只剩下她,与她的弟弟徐蛮儿。
徐娇儿到底年纪小,一直在发抖。到这个时候,她反而没有落泪,只是愣愣的盯着双手。
在宴席之上,她的双手溅上了毒血,温热的,湿润的,黏腻的血液。
一旁的嬷嬷是秦碧瑶的亲信,安抚她道:“娇姐儿,您且安心。今夜太后受惊,长公主要侍奉左右,不能归来,想来宫中有她稳着,必然无事。”
“圣上会查……查到么?”她眼里还有一种深切的惶恐,“那毒药是怎么到太子手上的?怎么就到他手上去了?”
“姐儿放心,没事儿的。”
徐娇儿愣愣的突然问:“皇后会死吗?”
那嬷嬷起身看了看周围,没有外人,去关了门窗,才叹口气对徐娇儿道:“娇姐儿,皇后缠绵病榻多年,这药性刚猛,哪怕吊着一口气,也就这两日了。”
徐娇儿的手还在抖,嬷嬷过去把她揽在怀中,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乖姐儿,吓坏了吧,哭一哭吧,哭一哭便好了。”
“宫中魏君妃掌权多年,已经惹人眼红很久了,他性子冷清,今夜过去,又是另一番天地,您往好处想想,也就这两日,前朝后宫一同施压,那太子逍遥不了几日了,”一边说,一边安慰地哄,“乖姐儿,您且安心歇下,静候佳音。”
徐娇儿被抱在怀里,还在发着抖,感受到嬷嬷温暖的体温,这才哽咽起来:“我、我们没想毒杀太子……我只是……只是……”
“娇姐儿、不说话,咱们不说了。今夜什么都没发生。”
将徐娇儿哄睡,这嬷嬷走出来,叹一口气。
“尾巴都处理干净了吗?”嬷嬷问。
一旁的侍女躬身道:“都处理干净了。”
“胡美人那边呢?”
“胎儿太大,血崩,没有熬过来。”
“死了也好、天助也……”
嬷嬷点点头。胡美人肚子里那个孩子根本保不住,拖了这么久,计划了三个月,还差点功亏一篑,惹火上身。
只是本来今夜想要一举撼动太子之位,被秦过破局。
“此事陛下不会明面查探,但是肯定会暗地里查,圣上存了心思,定然会有动作。”嬷嬷说。“此事待长公主归来再定论,你明日便收好东西离开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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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长乐宫中灯火通明,东宫也不得歇下。
毒害皇后的宫闱之事被闹成毒害太子,兹事体大,皇城人人自危。
夜半,太子的车马缓慢地行驶。
留在东宫的兰言已经得到消息,迅速警戒周遭。
二人回了房中,收拾妥当,直至秦过抱着姜珏上榻,都不见姜珏主动说一句话。
层层床幔落下,昏暗的环境让姜珏觉得安全,秦过热烈的温度熨贴在姜珏身上,他搂住姜珏的腰,依旧和以往一样亲亲他。
姜珏不安的心才略微安定。
“君妃还好么?”姜珏问。
秦过亲亲人的脑门:“不大好,心结易结不易解,这段日子君父要难熬些。”
一个人,只有真正透彻地死一次,才能再活过来。
不然按照魏清那恋爱脑的程度,但凡惠帝有什么事情,他肯定是第一个站出来阻止的那一个。恋爱脑嘛,是这样不见黄河心不死的。
“那毒下的阴损,若是不出意外,皇后就这两日了,我让君父先装病,这段时日避而不出。”秦过说。
姜珏垂着眼睫,轻轻道:“是我没做好。”
“阿岫,不要胡说。”秦过打断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魏清如今被幽闭宫中,秦过派了人去看顾,也算是比较安全的。而这次中毒事件闹大,长公主必然不会再搞这些阴毒的手段了,之后,她大概会在朝堂之上发力。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何况这哪是他们的错?哪怕人证是惠帝的人,你看惠帝放过魏清了吗?
姜珏执掌东宫不过月余,就已经查出八方眼线,一些暗地里的都处理掉了,但是明面上的,比如兰语是皇帝的人,他根本不敢动。
今日动了惠帝的眼线,明日惠帝就会想: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是想要谋反吗?
如今秦过看着表面风光,实际上步步掣肘。
姜珏太聪明,往日在后宅都能窥探到一二,如今亲身经历,更是直面如此困境。
他能做什么呢?
湿漉漉的泪水浸湿两人互相交织的发。
秦过说:“阿岫,不要怕。”
秦过只是安静地抱着他,轻轻地拍拍他的背,一边亲吻一边缓慢又有力地安抚,用行动告诉姜珏他在。
不被偏爱的小孩,是非常非常敏感又悲哀的。
在很多年里,姜珏可能都在遭受着秦过如今遭受的一切。
在他初闻秦过坠马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一定很委屈吧”。姜珏君父死去之后的漫长时间里,他都要面临这样的委屈。
他的身后一无所有,没有君父可以依赖,也没有父亲可以主持公道。
所以姜珏所走的一切道路,都需要他自己去摸索,去探寻。没有人告诉他是对是错。他想要获得什么,只能不断地去争抢,哪怕秦过明明白白的将一切告诉他,他都会不停地质疑、不停地继续试探。
秦过亲亲姜珏眼下的泪痣,又亲亲他的眼泪。
明明看起来张牙舞爪的,长了刺会扎人,害怕了也会在秦过的怀里哭。
秦过甚至都觉得好笑,明明自己已经把所有的热烈爱意都表露了,姜珏这小脑子里面东西太多,胡思乱想,秦过看着他这样湿漉漉的讨好卖乖,又觉得可爱。
那双漂亮的眼睛噙满泪水就一滴一滴圆润地往下落,落到两人贴合的肌肤上,是潮湿的雨水味道。
因为秦过,小数据库便义无反顾地觉醒过来,要体验人生百态、七情六欲。
爱恨嗔痴怨憎悔都要统统来过一遍,透彻地挣扎又坚定地生长过,以象征他热烈的活过一场。
落泪也是可爱的,秦过用指腹擦擦姜珏的眼泪,越擦越多。
潮湿的苔藓湿漉漉的,柔软又绿的漂亮。
秦过纠缠他的唇舌,交织四肢与感官,填满他仿佛摇摇欲坠的不安。
直至呼吸交融,秦过的热烈爱意充满他的每一寸,姜珏方才平静下来。
他安静乖巧地趴在秦过身上,脸颊都凑过来和秦过贴在一起。
以往会嫌弃秦过热乎乎出汗的姜珏,现在也不嫌弃了,两人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被汗水与泪水交织,密不可分。
呼吸都灼热,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也要和秦过贴贴。
秦过失笑,轻轻握着姜珏的腰肢,让他趴地更舒适一些,一边替姜珏拢好一头被汗水濡湿的发,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姜珏如玉的侧脸。
怎么这么可爱啊。
害怕秦过生气,就这样委委屈屈讨好卖乖地哭了半夜了。
秦过都要飘飘然了。
他想说这不是姜珏的错,但是知道说了姜珏也不会听。
今晚就算姜珏不支使梅红去死,他也做了两手打算的。只是姜珏太过敏锐,攻击性又这么强,秦过只会心疼他,哪里会怪他?
他用行动告诉姜珏没关系。
秦过知道自己的目标并不是争取一时的得失,哪怕这个时候会受委屈,也是值得的。
金字塔顶端的人,手中的权柄太过巨大,到了一言定生死的地步。哪怕惠帝今日发疯血洗整个后宫,杀光所有人,也只是会得到一句不痛不痒的“暴君”的称呼。魏清哪怕悲切到如此地步,也只是叩首领罚,因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样的人,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而秦过与魏清的委屈和示弱,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惠帝享受着秦过和魏清的无力,只要熬过今夜,明日才是一番新天地。
感受到姜珏的平静,秦过这才开口:“贪婪权势的猛虎,是无法喂饱的。”
只要魏清不死,哪怕委屈一点,反而更能让他看清楚一件事情——惠帝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爱他。
只有认清这一点,对秦过来说反而是好事。毕竟要到那一步,魏清可能才是秦过唯一的阻碍。
秦过亲亲姜珏:“你前段时日让人宣扬的宣公与穆公的事迹,还记得吗?”
姜珏点点头。
东珠里面的字条,他照做了。
秦过并不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似乎姜珏手里有秘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秦过只是夸奖姜珏做得很好。
“这个消息,传到了凤樟宫中。”秦过露出了一个非常恶劣的笑容。
“阿岫,太后要入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