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唐果指尖扫过陈列架,“这件酒红色V领真丝裙,腰围改小两码。”她指尖戳着腰线,“褶皱必须像应县木塔的斗拱,藏得住欲说还休。”
唐心拎着裙摆轻嗅:“桑蚕丝混织了银线,走动时会有月光流动的错觉。”
更衣室外,林小满把冰淇淋抹在许悦萱的朋友圈截图上:“这女人居然敢晒陈学长送的青花瓷碗,当我们308智囊团是死的?”
试衣间的顶灯忽然暗了一瞬,南笙望着镜中流淌的酒红色丝绸,总觉得这抹红像极了太和殿藻井里脱漆的朱砂。
她无意识揪住V领边缘,指腹蹭过锁骨下方淡红的丝弦勒痕——那是上周在澹园帮陈逾明固定古琴雁足时,被琴弦反弹抽出的印记。
唐果突然一脚踹开试衣间门,惊得南笙立马双手护住胸前。
“领口会不会太低了……”她耳尖泛起珊瑚色。
“要的就是这种破碎感!”唐果把珍珠手包甩在软凳上,“领口刚好卡在《髹饰录》说的‘冰裂纹’位置。”
南笙想起陈逾明指尖轻叩汝窑天青釉洗时说:“真正的美人该是雨过天青时,云破处漏下的一线霞光。”
高跟鞋专区,南笙的脚踝陷进丝绒矮凳。
镜里浮起唐果狡黠的笑:“知道许悦萱怎么拿下陈学长的?”
南笙摇头。
唐果指尖点着玻璃展柜:“那年古建测绘实习,她穿着改良汉服趴在斗拱上,衣带垂下来,正巧缠住了陈学长的测距仪。”
“所以你要穿得比她的汉服更杀人。”林小满将水晶高跟鞋套上南笙的脚,“陈学长这种会研究宋代《履制考》的男人,看女人先看足下。”
冰凉的鞋尖贴上足弓时,南笙耳尖的珊瑚色漫到颈侧。
脑中闪现陈逾明醉酒那夜,他的拇指曾按在她足弓最高点,医用胶带的黏性抵不过皮肤升温的速度。
手机突然在化妆镜前震动,锁屏亮起陈逾明的消息:“祖父说新收的明代《良宵引》琴谱需要校音,南姑娘今日申时可否来澹园?”
唐果劈手夺过手机,珍珠美甲在屏幕划出残影:“回他——‘抱歉陈先生,导师要求我们全力筹备《广陵散》复原演出,七月前所有周末都要加训,不得告假’。”
她腕间的手镯磕在镜面上,“记得加个猫猫表情,要那种欲拒还迎的。”
林小满正在整理购物袋,闻言抬头:“至少要暗示下具体日期吧?万一他……”
“神秘感才是最高级的推拉术。”唐果把手机抛回给南笙,“男人就像榫卯结构,留的缝隙越微妙,越勾得他彻夜琢磨。”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南笙发烫的耳垂,“许悦萱最近的每条朋友圈都定位在他办公室,low得跟房地产销售似的。”
南笙掌心渗出细汗,指尖发颤,闭眼按下发送键。
唐果笑着拧开YSL唇釉点在南笙唇上:“这个色号叫‘猎心’,等陈逾明研究完你所谓的‘七月前’,就会发现这个期限比比特币走势还难捉摸。”
江水正把两岸灯影揉成细碎金箔,南笙听见帆布包内传来青鱼跃出水面的轻响。
陈逾明的回复简短如碑拓:“静候佳音。”
附带一张澹园紫藤花苞的特写,琉璃瓦檐角在背景里泛着冷光。
“别回,晾着他!”唐果一把夺过手机,“这两个月但凡他约见,就说在准备复原演出。”
她突然抽走南笙发间羊脂玉簪,三千青丝如泼墨般垂落,“等七月那晚,你要让发簪坠得恰如其分。”
“就像你弹琴时突然断弦——那种意外之美才最勾魂。我们要他惊到建筑测绘仪都拿不稳!”唐心接过话。
林小满立刻将南笙的发丝拨乱三缕:“快!现在拍张侧身照发朋友圈,要这种‘随手拍’的松弛感,但每根头发丝都经过拓扑学计算。”
唐心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下周起每天会有神秘玫瑰送听松琴庐,卡片就写‘致虞山夜莺’。”
“可是,这样算计……”南笙的指尖陷进掌心。
“感情战场哪有不流血的?”林小满指甲划过南笙后颈,“我们不过是在他心口种棵紫藤,等仲夏自然开花。”
唐果扳过南笙的下巴:“现在给我记住,真正的猎手要让自己成为悬在悬崖边的月亮——让人想摘,又怕跌碎。”
她狡黠一笑,珍珠耳坠晃过南笙眼前,“陈学长这种穿高定西装盘崖柏珠串的男人,爱的就是冰层下烧着的火。你要做那把凿开他理性的冰镐,又要当捂住他心火的雪。”
南笙望向江心渐起的雾。
五十万债务在暮色中坍缩成月光石里的一星蓝芒,而江风正将她的影子吹向七月潮湿的夜晚——
那里会有双手
等在发簪坠落的抛物线尽头
掌心纹路早被思念
磨成接住月光的
茧
四月的夜风裹挟着槐花香,从锦华公寓308宿舍敞开的窗户溜进来,撩动着南笙散落的发丝。
唐果的珍珠美甲叩在手机屏幕上:“昨儿在瑜伽馆瞧见个绝招。”
她双腿盘坐在藤椅上,指甲油剥落的脚趾勾着拖鞋晃悠,“教练教我们用呼吸控制核心,就像……”拖鞋“啪”地拍在瓷砖上,“憋住喷嚏那种劲儿。”
何穗的养生壶咕嘟冒出黄芪蒸汽:“《黄帝内经》讲‘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其实盆底肌群......”
她忽然用筷子尖蘸水在课桌上画了个模糊的太极图,“就像托着这壶药膳的紫砂盖。”
南笙的耳尖迅速漫上薄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大腿。
窗外,晚风掀起唐果贴在冰箱门上的健身计划表,露出“凯格尔运动”几个打印字,又被她新买的卡通冰箱贴匆匆盖住。
“试试这个。”
唐心忽然把瑜伽垫铺在地上,仰卧时真丝睡裤滑到膝弯,“想象电梯突然下坠时夹紧腿的反应。”她腹部随着呼吸起伏,“每天刷牙时对着镜子练三组。”
唐果突然把冰镇可乐贴在南笙后颈,惊得她挺直腰背:“对对对!就是这个反射动作!”
汽水瓶身的水珠滚进南笙衣领,“你练琴时不也讲究‘松中带紧’?和弹《广陵散》时控弦的指法一个道理。”
她手指在空气中划出流畅的弧线,“到时候……嘿嘿,让他想探究每道暗藏的肌理。”
窗外忽然滚过春雷,震得晾衣架上内衣的钢圈轻轻打颤。
“这、这不就像勾栏做派……”
南笙无意识并拢双腿,指甲掐进掌心,想起陈逾明那夜包扎她脚伤时,医用胶带缠绕的沙沙声里,他腕间崖柏珠串曾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足弓。
“别装傻。”唐果突然捏住她手腕,“知道为什么古琴弦要反复浸鹿角霜?”
她的指甲在南笙掌心轻划,“越绷紧,余韵越长。”
说完,狡黠一笑。
夜风骤急,吹灭了阳台晾衣绳上挂着的星星灯。
在骤然降临的黑暗里,南笙无声地收紧了某个部位——
像修复师接住将坠的古瓷,
像琴弦在无人处自颤,
像她始终未回复的那条微信,
在身体最隐秘的角落,
暗自震颤。
京大后巷火锅店。
“滋啦——”
肥牛片滑进滚沸的辣锅,溅起的红油在桌布上烙下点点朱砂。
林小满拎着漏勺敲了敲铜锅边:“陈学长早不是愣头青了。”
南笙的筷子尖戳着碗里的鹌鹑蛋,蛋黄淌出来混着麻酱:“他还收着许悦萱送的情侣杯……”
“那破杯子淘宝九块九包邮!”
唐果突然拔高嗓门,惊得隔壁桌小孩掉了鱼丸,“上周我亲眼看见许悦萱她妈拽着她去美容院脱毛,跟赶集挑猪肉似的!”
何穗往清汤锅里下茼蒿,蒸汽模糊了她的镜片:“盆底肌训练要配合腹式呼吸。”
她突然按住南笙小腹,“这儿收紧时,就像你弹《酒狂》的轮指……”
“停停停!”唐果把虾滑挤进锅里,“你就记住三点:练深蹲时夹本书、微信晾他两小时再回、还有——”
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他要是摸你腰,就假装捡筷子蹭过去。”
南笙耳尖红得要滴血,筷子上的牛肉丸滚到地上。
林小满突然踩住她绣鞋:“别捡!让他帮你捡!陈学长这种老古板,就吃这套若即若离的……”
“你就当救死扶伤了。”唐果把涮老的羊肉塞进她嘴里,“许悦萱现在跟牛皮糖似的,你要再端着——”
辣油呛得南笙咳嗽,泪光里看见唐果比划着扯牛皮糖的动作,“等他们真领证了,你就等着在澹园外弹《寡妇吟》吧!”
红油锅底咕嘟冒着泡,唐心晃着红酒高脚杯:“记住,七月见面得像这毛肚——”
她夹起七上八下涮好的牛百叶,在香油蒜泥里滚了圈,“脆生生勾人,又得留点嚼劲。”
林小满忽然把羊肉片在辣锅里划出波浪:“就像这片肉,烫到泛粉就捞起。”
她手腕一抖,半熟的肉片精准落进南笙碗里,“等他尝过这口嫩劲儿……”挤挤眼,“保管惦记整头羊。”
南笙筷子尖把麻酱搅出旋涡。
何穗的金丝眼镜被蒸汽蒙住,指尖却准确点在她小腹:“明早开始练腹式呼吸,吸气时想象……”
突然被唐果的酒杯撞开手肘。
“看见没?”她突然托起南笙的下巴转向玻璃窗,倒影里少女眸中水光潋滟,“再配上这种湿漉漉的眼神……”暧昧一笑。
陈逾明手中的碳纤维测距仪在图纸上投下细长阴影,电脑屏幕蓝光将他轮廓刻成浮雕。
光标在《应县木塔修缮方案》上闪烁第三十七分钟时,手机自动跳出的护眼模式将南笙的聊天框染成昏黄——三天前的对话仍停在“静候佳音。”
钨丝灯泡突然爆出电流声,惊醒了玻璃罩里的北宋鸱吻残件。
他鬼使神差点开朋友圈,南笙三小时前发的练琴视频正在缓冲。画面暗下去的瞬间,窗外飘进零星的雨,将屏幕上自己的倒影割裂成细碎光斑。
蚕丝蛋白脚膜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光泽,南笙坐在二手市场淘来的藤编椅上。
她将冻得发红的脚踝浸入温水,手机震动的嗡鸣惊醒了窗台奄奄一息的绿萝。
陈逾明的消息浮现在裂纹遍布的屏幕:“在做什么?”
南笙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忽然停住——唐果的警告瞬间在耳畔炸响:“要像修复古琴的漆灰一样,每一层都得等它干透!”
她抓过酒精棉片擦拭脚踝,医用酒精的凉意却止不住掌心沁出的汗。
那夜他包扎伤口时的体温,正透过陈旧对话框渗入骨髓。
陈逾明推开窗户,雨水裹挟着樱花残瓣扑在《营造法式》扉页上。
手机在檀木案几上震了三回,许悦萱的消息顶着爱心Emoji不断弹出。
他摘下金丝眼镜,指腹摩挲着镜架上“澹园”的篆刻。
南笙将双脚浸入冷水,酒红色指甲油在涟漪中碎成钧窑釉色。
镜面雾气被她抹开一道,露出锁骨下未愈的丝弦勒痕——比陈逾明论文里测绘的斗拱裂缝更细,却疼得真切。
手机再次震动时,唐果的语音刺破寂静:“千万别回!他现在应该正对着许悦萱的床照喝闷酒!”
可是南笙分明看见,半小时前,何穗在群里转发的监控截图里,陈逾明办公室的灯光仍亮如白昼。
次日,晨光将未回的消息镀成灰色时,南笙终于敲下:“抱歉,昨夜练《广陵散》至寅时,见信已过丑正三刻。”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传来收破烂的吆喝声,惊飞了她用外卖盒养的多肉。
九公里外的澹园,陈逾明正将南笙退回的羊脂玉簪插入紫檀木匣。
簪头月光石在晨光中泛起虹彩,恰似她昨日朋友圈视频里,琴弦震颤时溅落的泠泠清辉。
匣底躺着的《琴律说》摹本突然被风掀开,露出夹在泛黄纸页间的纱布——那夜缠绕在她脚踝的,终究被他藏成了私密的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