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排高定衬衫像列队的士兵,按色阶从月白到鸦青排列。
最外侧那件真丝白衬衫挂着防尘罩,上面贴着吴妈写的便签:“逾明少爷生辰宴备用”。
南笙指尖悬在衣襟上方三寸,忽然瞥见领口内侧绣着极小的篆体“澹”字。
浴室氤氲的水汽漫上镜面时,南笙将旗袍浸入冷水。
此刻镜中映出她裹着陈逾明衬衫的模样,过长的衣摆垂至腿根,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孩童。
花洒涌出的热水漫过脚底伤口时,南笙疼得扶住镀金龙头。
陈逾明的真丝衬衫料子轻若无物,浸水后紧贴着肌肤,崖柏香从每个毛孔渗入血脉。
她慌乱关掉水流,却听见“嗤啦”一声——方才未注意袖扣勾住了发丝。
南笙站在氤氲的暖光里,真丝衬衫的袖口已经卷到小臂,露出截雪藕似的手腕。
她正查看智能洗衣舱,腿弯处两粒浅粉的膝窝,像落在白玉上的樱花露珠。
南笙忽然听见门框轻响,侧身时带起潮湿的玫瑰香波气息,惊醒了智能浴室的感应灯。
陈逾明斜倚在门框上,睡袍腰带松垮地垂着,冷白锁骨从深灰丝绸间挣出半截,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的节奏比平时快了半拍。
浴室门……她忘了关。
“滴答——”
南笙发梢的水珠贴着衬衫滚落,坠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十七八粒星子。
陈逾明的视线正顺着水痕缓慢攀爬,在透出月白肤光的衬衫后襟处凝成实质。
南笙僵在原地,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耳尖红得滴血。
“陈、陈先生......”她的手指蓦地攥紧智能洗衣舱把手,金属的凉意直透心底,“对、对不起,旗袍……旗袍烘好就换……”
陈逾明忽然用测绘飞檐的手势抚上门框,腕间崖柏珠串撞出闷响:“南姑娘可知……古建修复最忌……”
醉意将他素日克制的眼尾泡得潮红,瞳孔里浮着层太和殿藻井似的雾。
混着威士忌的脚步碾过防滑垫,在距离她三十公分处停驻,将她整个笼在阴影里。
南笙本能地后退,湿漉漉的脊背贴上冰凉的智能洗衣舱。
她看着陈逾明的喉结重重滚动,睡袍腰带在动作间滑开半寸,露出腰腹处紧实的肌理。
昨夜替他擦拭时见过的淤青,此刻在灯光里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淡青。
陈逾明突然伸出右臂撑在她耳侧,鼻尖悬停的位置恰好是《营造法式》规定的一举折之数,崖柏香混着威士忌的余韵在她锁骨凹陷处形成湍流,搅得她眼睫止不住地轻颤。
“头发......会着凉的。”他低哑的嗓音擦过她发顶,指尖挑起黏在她颈侧的一缕湿发。
带着薄茧的指腹无意擦过耳后软肉,惊得她脚趾蜷缩,包扎的发带在足弓绷出褶皱。
智能洗衣舱忽然发出嗡鸣,震得南笙心头一跳。
陈逾明却恍若未闻,目光胶着在她锁骨处的水珠上。
南笙忽然抬头,撞进他发烫的视线里,指尖慌乱地扯了扯领口,水珠应声坠落,消失在衣襟深处。
陈逾明的呼吸陡然粗重,撑在智能洗衣舱上的手背浮起青筋。
南笙慌乱地别开脸,睫毛颤如蝶翼,湿润的长发扫过他腕间:“我去拿吹风机......”
话音未落,陈逾明忽然低头。
鼻息裹挟着崖柏香掠过她湿漉的额发,在距离唇瓣半寸处堪堪停住。
南笙看见他瞳孔里晃动的倒影——衬衫下摆卷到膝盖上方三寸,水痕在真丝布料上勾勒出虞山云雾的轮廓。
“陈、陈先生......”
“别动......”他指腹的茧正碾过她腕间红绳。
玄关突然传来密码锁开启的电子音。
吴妈的声音穿透晨雾,惊散一室粘稠的暖意:“逾明少爷,鲜榨的葛根汁......”
陈逾明猛地侧身后退,后脑撞在玻璃隔断上发出闷响。
南笙趁机从他臂弯迅速钻出,真丝衬衫掠过他发烫的手背,带起一阵玫瑰与崖柏交织的香风。
更衣室的门重重合上时,陈逾明仍盯着大理石地面上凌乱的水渍。
南笙望着更衣室内镜中自己潮湿泛红的眼尾,指尖无意识摩挲那道被陈逾明呼吸灼过的褶皱。
“叩、叩。”
鎏金门把手上凝结的水珠震落,南笙惊得踉跄后退,慌乱扯过浴巾裹住胸前春光,力道惊醒了智能除雾系统。
镜面冷光骤亮,照见足弓上草草包扎的发带已渗出血色牡丹。
门把手转动半寸,陈逾明递进个牛皮纸袋。
他骨节分明的手背还沾着宿醉未褪的薄红,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间那道结痂的伤痕:“让管家送来的。”
南笙接过衣物时,陈逾明的指尖擦过她虎口琴茧:“智能烘干系统......把你那件烘缩水了。”
“多谢。”南笙声音卡在喉间,从门缝无意瞥见他睡袍领口歪斜处露出的抓痕——那是她昨夜无意留下的。
纸袋里叠着件月白色真丝旗袍,羊皮软鞋安静地躺在盒中。
南笙抚过领口珍珠母贝扣,发现吊牌上墨迹未干——这是今晨刚从品牌沙龙取来的当季高定。
走出更衣室,南笙听见门外瓷器轻碰的脆响。
南笙挪出浴室时,足尖在地毯勾出《梅花三弄》的吟猱指法。
昨夜羊脂玉断簪留下的伤口正在旗袍下苏醒,每一步都像踩着未封漆的断纹琴面。
晨光穿透百叶窗,陈逾明正半跪在客厅地毯上。
医药箱敞开着,他垂首调试碘伏棉球的模样,竟比昨夜醉时更让她心慌。
“坐。”
陈逾明拍打沙发的手势带着解方程时的命令感。
南笙攥着裙摆小心落座,真丝布料顺着小腿滑落,露出昨夜被碎玉划破足弓的右脚。
陈逾明忽然单膝点地,南笙蜷缩的脚踝被他握住的瞬间,《营造法式》规定的举架比例轰然崩塌。
他拆开发带的手法像剥离古琴漆灰,当伤口暴露在晨光中,他突然用京大讲堂的论证语气说:“南小姐足弓的弧度,恰好满足最速降线方程。”
南笙攥着旗袍的指尖微微发白。
“忍七分痛,药效才透。”陈逾明用镊子夹住消毒棉球,宿醉未褪的眼底浮着血丝,却比平日多了三分温度。
“没关系。”
“疼就攥着我袖子。”
南笙摇头,发梢扫过他腕间结痂的伤痕,两人俱是一颤。
消毒剂刺痛感漫上眼眶时,南笙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陈逾明执镊子的手稳如握刻刀,碘伏在足弓晕开琥珀色光晕:“昨夜碎的羊脂玉簪,倒是衬你。”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南笙盯着他衬衫松开的纽扣,晨光在那里碎成星子。
陈逾明缠绕纱布的指尖突然顿了顿。
她裹着衬衫的剪影在眼前闪过,真丝布料下透出的肩线比任何古建飞檐更牵动他心弦:“要说麻烦——”他忽然抬眸,眼底浮着笑意,“该是我这个醉鬼,累你守到晨光熹微,还弄脏了你的旗袍。”
南笙闻言抬头,正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此刻映着暖黄的灯光,竟显得格外温柔。
南笙呼吸一滞,慌忙又低下头:“可是,我把您的衬衫......”
“南笙。”陈逾明低沉的嗓音像浸过松烟墨,惊得她指尖蜷进真丝衣袖。
“你穿我的衬衫,”他目光掠过她领口,“像姑苏匠人裱的雪浪笺。”
南笙耳尖霎时红透,胭脂色顺着颈线漫到锁骨,恰似官窑瓷胎上流动的霁红釉。
医用胶带“嘶啦”贴上脚背时,陈逾明尾指若有似无擦过踝骨凸起处,惊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好了!”纱布在他指尖翻出工整的折痕,“故宫藏品里有个宋代瓷枕,绘着婴戏莲叶图。”他抬眸望进她晃动的眼波,“孩童赤足踏露的模样,倒与你方才蜷脚趾的神态有七分相似。”
南笙怔忡地望着自己裹成白玉粽的伤足,青瓷药瓶在案几上泛着幽光。
陈逾明竟将她的狼狈比作古画,这般荒唐的恭维偏又透着金石拓片般的郑重。
“陈、陈先生......”南笙声音浸着晨露般的潮气,脸颊烫得几乎能蒸出水汽。
铜漏滴答声中,陈逾明起身拂落衣摆褶皱。
崖柏香混着昨夜未散的酒气漫过来,他领口早不见脂粉香痕,唯有她发间零落的玫瑰暗香,缠绕在织金腰带垂落的流苏间。
晨光在真丝窗帘上淌成冷瀑,许悦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明德国际公寓的欧式挂钟敲响清晨七点的钟声,物业发来的偷拍照在手机屏上泛着幽光——模糊的监控画面里,陈逾明臂弯间掠过一抹月白色衣角。
“哭丧个脸给谁看?”许母趿拉着塑料凉鞋从厨房钻出,螺蛳粉的酸臭味裹着她破锣似的嗓门:“金澜酒吧那地段,哪个世家公子没几段露水情缘?”
许悦萱攥着发烫的手机:“妈,可他这是头回带人回别墅......”
“哎呦我的活祖宗!”许母突然拍飞茶几上的彩票纸,“管他睡哪个狐狸洞,怀上才是金疙瘩!”
“这女人看着像读过书的......”许悦萱将监控照放大十倍,月白色旗袍下摆的紫藤缠枝纹刺进瞳孔,“怕是比那些野路子难缠。”
“读书顶个屁用!”许母把车厘子核丢进垃圾桶,“你表姑在会所干了十年,最红的姑娘都是初中毕业——会发嗲,比那些女大学生强百倍!”
“他每次碰我都是酒后,他们整晚都在......”许悦萱用纸巾擦拭屏幕上的车厘子汁。
“整晚算个屁!”许母扯过日历本,指甲戳向“26”这个被红笔圈烂的数字:“你当自己是菜市场的鲜藕?再过两年连烂菜叶都不如!”
“今天要花钱”姐妹群消息瀑布般冲刷屏幕:
【糖糖要摘星】姐妹们快看论坛!气死我了!!!
【糖糖要摘星】转发京大论坛飘红的帖子#古建所男神陈逾明与初恋复合!#
【糖糖要摘星】我真是要吐了!这女人昨天朋友圈发九宫格我就觉得不对,敢情在这儿埋雷呢!
【满汉全席】当初在剑桥劈腿港城富二代的事当大家都忘了???
【雨落琉璃】请南笙吃和牛。(转账)
【穗穗生威】防晒霜我寄了十箱到琴庐。
【昭昭若月】最新动态点赞列表有臻华公关总监,五分钟前我刚关注她微博。
【唐心在练功】我刚排练完……这也太离谱了吧!南笙呢?@南笙
【笙笙慢】(正在输入中……)
【糖糖要摘星】全体注意!立刻启动惊鸿计划!
【糖糖要摘星】@南笙 现在立刻马上把陈逾明微信备注改成‘甲方营造法式’!
唐果把平板摔在懒人沙发上:“陈学长这是被下蛊了吧?许悦萱当年甩他跟甩抹布似的!”
屏幕上正显示着许悦萱朋友圈截图——陈逾明的崖柏珠串缠在青花瓷碗沿,碗沿刻着“萱”字,配文“修复旧物如修复时光”。
何穗推了推金丝眼镜:“陈家控股三家上市药企,偏他感情单纯得像故宫地砖——铺好了就千年不变。”
林小满突然亮出南笙朋友圈截图。
照片里南笙跪坐在琴庐檐角,暴雨浸透月白旗袍,配文“七分瓦灰三分霜,终究补不上断纹。”
南笙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许悦萱”三个字上悬停许久。
“南笙?”唐果突然按住她的手,“别看了。”
林小满把拿破仑蛋糕推到她面前:“快吃!糖分促进血清素分泌!”
南笙咬下酥皮时尝到咸涩,原来泪水早已浸透双颊。
她想起那夜陈逾明衬衫残留的崖柏香。
女装店内,唐果把黑卡拍在柜台的声音惊飞了窗外麻雀。
“三小时内,我要让南笙从虞山派传人变成陈逾明的《营造法式》禁书!”她冷笑,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有人想用学术绿茶人设,我们就用东方美人杀穿全局。”
林小满含着抹茶冰淇淋含混不清:“果果你昨天熬夜看《甄嬛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