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晏征第一面,心中浮现出熟悉感的时候,江浅就开始怀疑了晏征的身份了。
都说晏家是海匪起家,可晏征作为一个海匪,实在过于精通权术谋略之道了。
虽不排除他就是擅于此道的可能,但疑心易种不易解。
她让许劭他们打听晏征的从前,此处的人们显然警惕又经过训练。
直到今晚街上灯火如昼,她转身看到那双眼,立刻就想到了在京城以面具逗弄她的肃王秦煊。
再之后,她开始回想自己从季渊口中问到的关于贡州和晏征的所有。
季渊曾说过当年贡州叛乱时,威远军就在不远处,晟帝却未调动威远军,就是因为先太子逃到了海上的传闻。
她几次试探也能察觉到,晏征在极力避免在她面前提到他自己的从前。
可他越是藏着掖着,江浅便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
如果传闻是真的,先太子并没有死,而是化为晏征活了下来,如今还成了贡州晏王。
她便要再重新掂量一下自己和晏征的交易了。
一个曾经只差一步就君临天下的太子,会甘心只做一个小小晏王吗?
他会真心助自己起事,与自己合作吗?
毕竟上一世,他可是选择了西梁,并试图再次谋反的。
江浅长叹了一口气身子后仰,张开双臂躺到了地上,望着切开夜空星河的屋檐失神。
相比谈什么交易,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带兵打仗。
要是能直接把贡州打下来就好了。
可晏征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造反,给大晟一个进攻的借口。
江浅疲惫地闭上眼,神思恍惚时察觉到李漠在她脚腕上踢了踢,于是强撑着翻身爬起来,往屋里走着摆手道:“睡吧,明日还有得忙呢。”
反正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晏征就是先太子,与其此时就胡思乱想,还不如将自己能拿到的利益先拿了。
等到他真要与自己争大晟的时候,自己应该也反到明面上了,那时再想办法打下贡州就是了。
刚泛上来的困意被打断,江浅洗漱后也不困了,坐在桌前算着如今局势和明日需得到的东西,点灯至深夜才终于歇下。
在贡州又待了数日,双方就着钱粮兵器的数量和交付时间来回拉扯好几天,江浅才带着些贡州特产离开了。
回到雁南岭,她本想着和季渊大概说明了自己的计划之后,便到雁山几城看了一看招兵之事进行得如何。
但季渊见到她回来,先是松了口气,然后脸色不大好地递给她一封信。
江浅将手里带回来的特产放到案上,茫然地伸手接过来,扫了一眼后神色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乱了,全乱了。
信纸上的字笔迹凌乱,足见下笔之人心中慌乱,所涉之事何其严重。
巴掌大的信纸上只写了四个小字:庆州欲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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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山忙乱,京城亦风雨不止。
南骧祸事之后,晟帝终于重开早朝,朝堂则主要由东宫和肃王主持。
十月,裴安然离京后没两日,宋清早有预料过的刑部终于出了事。
御史台当堂弹劾刑部侍郎张庭以公谋私,胡乱判案以收受贿赂。
只因秋闱出事时候,部分涉案学子被判以秋后问斩。
近日本该到了问斩为此事作了结的时候,却有学子密信御史台,称刑部侍郎张庭以一张氏学子的性命做要挟,要庆州张氏送钱来赎人。
张庭自然不认,然为证其清白,秦煊提议暂押张庭,由大理寺亲查张府。
不过一个时辰,大理寺便从张府搜出从庆州送来的大笔金银与贿赂他的密信,送信之人,乃是庆州州牧张越。
此人是张庭的本家兄长,张氏子弟落入刑部大牢,出钱出力倒也合情合理。
堂上群情激奋,刑部尚书庞英怒斥御史台胡乱攀咬,却反被御史台又扣上了个营私包庇的罪名。
这么大的事自然也不可能当堂定罪。
而晟帝因着上次秋水庭的事,尚且对秦煊心存疑虑。
于是下令将庞英与张庭暂时关押至大理寺监牢,由东宫暂时接手刑部,与大理寺同查此案。
秦煊听到此言,立刻看向不远处的宋清。
谁不知道东宫现在就是由此人和荀礼主管的,交给东宫跟交给宋清有什么区别。
时至今日,秦煊不得不承认,他怕宋清。
细细算起来,自己的事情被此人搅乱的次数太多了,甚至到了无一例外的地步。
他如今所有的筹谋,都不得不将宋清考虑在内。
偏偏人在京城,不是在皇宫就是在侯府,私底下不好杀。
同时他又对圣上忠心耿耿,挑不出一点错来,明面上也杀不得。
明知道对方会坏了自己的好事还拦不住的感觉让他很是憋屈。
宋清只是一如往常,平静又恭敬地接了旨。
下了朝,她随晟帝回到正心殿,理了今日的奏疏,将之送回寝殿后才到了议政堂去。
议政堂偏门,林述之抱着一摞卷宗从屋内出来,看到宋清后走过去道:“御史台看来早有准备,你觉得此事……”
宋清从他手中接走一部分卷宗,放慢了脚步摇了摇头:“此事是真是假不重要。”
林述之沉默下来没答话,他当然知道此事所涉及的是其它几部之后立场。
可若张庭当真收受贿赂,难道也一定要保全他吗?
宋清看了他一眼,立刻便明白他心中所想,略一思忖问:“林相当初,应该和你提过庞英此人吧?”
“嗯,”林述之回神,思及曾经,斟酌着道,“父亲说他,刚正严明,若大晟朝廷非要挑一个至纯至正之臣,非庞尚书莫属。”
宋清点头,慨叹道:“两朝元老,中流砥柱,自是有一番风骨,张庭一个做了没两年的小小侍郎,何德何能能让这样一个老臣抛去后半生的英明不要也要为他作保?”
“你是想说,张庭极大可能是被冤枉的?”
“只是一种可能,”宋清的脸色也很是凝重,低头看着怀里的卷宗轻声道,“没有证据之前,这些都是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