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ver里人群跃动,灯光绚烂,时骨跟随着男人的步伐,与他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慢悠悠地出了门。
男人似乎是对他的跟踪有所察觉,他脚步轻快地越过一个个人声鼎沸的舞池,对酒池肉林毫无留恋,直到快要来到大门门口时,他突然停下来站定,回过身,定定地望向时骨。
时骨的身影被他精准捕捉到,见跟踪失败,他也没有想藏的意思,干脆往旁边的玻璃柜台上一靠,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像没骨头似的,和男人隔空对望,连带着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伪装的柔软。
在他转过身来的瞬间,时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是他喜欢的英俊精英类型,是他平时难得一遇的极品。
男人的肩膀很宽,他笔挺地站立在原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泛着点绿色的微光,如同两颗钻石,在昏暗的环境里格外闪亮,透过无框眼镜,那双眼睛死死地盯在时骨身上,除了平静以外,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
又来了,这样探究的,如同审判者般的目光。
时骨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却忍不住迎合上去,二人间的距离不远,他率先开口,声音是忍不住的愉悦:“帅哥,自己一个人?”
男人看上去并不意外时骨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只是开口,淡淡地反问:“你有事?”
声音又冷又沉,和他的外表一样,听上去就让人不好接近,仿佛一块难以融化的千年寒冰,若是不及时远离,下一刻就要被连累着冻成冰块。
偏偏不怕冷的时骨迎难而上了,他现在浑身燥热,只觉得每一个细胞都滚烫的沸腾着,苦于找不到人降温,于是他抬脚上前,在男人沉静的目光中凑了过去。
身旁就是形形色色来往的人群,时骨倾身向前,勾住了男人的衣领,宝石蓝色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摇荡在脸侧,时骨不甚在意地把发丝别到脑后,“我当然有事了。”
男人比他高了半个头,透过那双无框眼镜垂眼看他时,瞳色中的绿意更明显,让时骨又忍不住想起阿尔卑斯山脉下的湖畔,也是这样莹莹的绿意,就像他的眼睛。
还是个混血。时骨暗戳戳地想。
“来river的大部分人结束后都会去做一件事,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时骨的手指顺着他的衣领向下,指尖慢慢划过他质地柔软的黑色衬衣,最终落在了黑色皮带的正上方,他勾了一下男人的皮带,力道不大,迎上他的眼睛,“你都来这里了,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男人没动,任凭时骨勾着自己的皮带,目光停在时骨精心做了蓝色挑染的长发上,以及那一枚银光闪闪的耳骨钉,突然极轻地扬了扬嘴角。
他并没有推开时骨,也没有回绝时骨这暗示意味极强的动作,只是再次开口,轻声问:“你是这里的留学生?”
“你问这个干什么。”时骨有些不耐烦,再次勾了一下他的皮带,和他贴的更加近了些。
鼻腔里满是男士古龙水的味道,如同北欧的一片被白雪覆盖的针叶林,净化了酒吧里尼古丁和酒液混杂的味道,却让时骨浑身更加燥热,觉得浑身上下都膨胀了起来,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热气。
“无论我在这里做什么,都不妨碍我们的事。”时骨舔了下嘴角,露出一截水润的,鲜红色的舌尖,语气充满挑逗意味:“你要不要和我走?”
不远处的舞池里人流涌动,歌声和聒噪的鬼哭狼嚎声震天响,法语夹杂着英文的怒骂声落入时骨耳朵,可他现在不想管那些事,他只想看着眼前的男人,得到一个答案。
要,或者不要。
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他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男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漂亮的脸,抬起手掌,把勾在他皮带上的手指轻轻地放下去,并且向后退了一步,与时骨之间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时骨扑了个空,看着男人后退的动作,手指僵硬在半空中,如同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把时骨身上所有的热气都去除了,让他因为情意和酒精而迷乱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他看着面前神色如常的男人,温软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抱歉,等下还有工作要处理,可能不太方便。”
男人依旧笔挺地站在那里,他抬起手,无比矜贵地拂了拂被时骨揉皱的衣领,略微低下头,直视着时骨的眼睛,淡淡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闻寒洲,这种事情,下次再说吧。”
说完以后,闻寒洲回过身,似乎想要离开,却在抬脚的瞬间再次转过头,看着已经石化在原地的时骨,淡漠凉薄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如果以后你还有机会再次见到我的话。”
时骨眼睁睁地看着闻寒洲在自己面前出了river的大门,被气的有点想笑,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得默默在心里记下对方的名字。
闻寒洲,他说他叫闻寒洲。
片刻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大概是在讽刺他,心中的那把烈火再度燃烧了起来,烧的他浑身滚烫,几乎要无法站立行走,看着酒吧里的环境,忍不住扶住玻璃柜,觉得眼前昏天暗地。
但时骨是一个忍耐力很强的人,他硬生生地忍住了不适感,一步步地逃离了river,在酒吧的大门口,给自己叫了辆车。
时骨觉得眼皮很沉,浑身上下都燥热的好像沉入了岩浆池里,他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此刻胃里却翻江倒海,好像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似的,碰巧这司机还是个飙车高手,一路上把普通的小轿车开出了灵魂赛车手的感觉,时骨难受地靠在车后座上,把皮筋散开,放下自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眼前被一片黑暗所包围,时骨又回忆起今天那个支离破碎,触感无比真实的梦境,想起那张与自己有着相同外貌的脸,胃里的不适感再度加重。
车子在蜿蜒的小路上转弯,时骨差点被甩出去,不适感已经达到顶峰,昏黄的光影洒在他的身上,但时骨无心在意这些,他蜷缩在车后座上,浑身上下打着颤,几乎快要溺死在无尽的黑暗里。
“哭哭哭!你有什么可哭的!嗯?!”
“妈的……这两个小崽子真他妈烦!辉哥,把那个哭的最凶的打晕!装到麻袋里,丢到野外去喂野狗!不哭不闹的那个带到我面前,让他给他家里人打电话!”
……
狰狞可怖的叫喊声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伴随着身体的燥热,让时骨整个人几乎要漂浮起来,万幸的是此刻司机师傅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于是把车停到路边,立刻打开了车门,拍了拍时骨的肩膀。
“qu’est-ce qui ne va pas avec vous? malade ou pas?”
时骨听到司机小哥语速极快地用问他是否生病了,他勉强露出一抹笑容,用法语回答道:“我没事,只是晚上吃了太多东西,可以请你放慢一点车速么?我觉得有些难受。”
司机小哥连连答应下来,不过这里离时骨的家也并没有多远,总共二十分钟的车程,时骨说这是他此生最难熬的二十分钟也不足为过,抵达小区门口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顺利回家。
妈的。时骨看着今晚被乌云掩映了大半的月亮,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
早知道那男人不上钩,他就不应该喝李宜泽那杯酒,本来遇到一个这么符合自己心意的就不容易,如果他知道这人会嘲讽自己过后再溜之大吉,他就不应该去自取其辱。
想起李宜泽和她那杯加了料的酒,时骨眯起了眼,没想到她是真的敢这么做。
李宜泽和他同校不同专业,此人在学校里以酷爱钓鱼,爱耍手段等多条恶劣行径闻名,甚至在他们留学生圈子里都是被人熟知的存在,所以在她说喜欢时骨的时候,金呈新就提醒过他,说李宜泽虽然漂亮,但不是什么好人,让时骨对她留个心眼。
时骨听进去了,但是也没想到她会下作到这种程度,众目睽睽之下把加了料的酒递给时骨,如果不是自己敏感,发觉的早,现在恐怕就要顺了李宜泽的意了。
这样想着,时骨摇摇晃晃地回了家,以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缓慢速度挪向了浴室。
凉水的冲泡缓解了时骨身上的燥热和他的欲望,也把他从脱缰的边缘拉回了理智之中。
自己今晚不该故意喝那杯加了料的酒,也不该一时兴起,去勾引那个英俊的混血精英的。
当金呈新匆匆忙忙赶回家时,看到的就是时骨泡溢满凉水的浴缸里,他的衣服都没脱,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姿势放松而舒缓,颜色鲜艳的嘴唇淹没在水中,乌黑的长发里隐匿着几缕宝石蓝色的发丝,贴在时骨的脸颊上,如同镶嵌在黑色夜幕中的蓝色星石,与他鲜艳的红润唇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对比。
时骨的右手指尖夹了一支尚未燃尽的香烟,他放空地看着浴室里雪白的墙壁,连金呈新匆忙推开浴室的门也没有察觉,只是在听到一声怒喝后迟缓地转过了头,看着金呈新的脸,露出了如同孩童般天真的,纯粹的笑容。
“时骨!”金呈新立马夺过他手中的香烟,在地上狠狠地踩灭,“你这是干嘛呢?!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时骨依然很迟钝,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事,只是身上很热,需要降降温。”
“哪有降温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浴缸里的?还他妈用的凉水!”
金呈新不顾自己被溅上水的衣服,他趴在浴缸边,看着时骨漂浮在水中的发丝,小心翼翼:“时哥,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啊,是不是又旧疾复发了?”
“什么旧疾复发,我没什么事儿。”时骨的头靠在浴缸边缘,整个人疲惫不堪,因为折腾了一整晚的缘故,此刻他的体力消耗殆尽,几乎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李宜泽故意给我下了药,我喝了那杯酒以后整个人都难受的要命,找了个机会,就偷溜出来了。”
听他这么说,金呈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我操?!李宜泽给你下药?你是说她非要你喝的那杯酒吧——我就知道,这货就不是什么好人!居然敢给你下药,她算什么东西啊?”
“不过时哥,我还是感觉你的状态不太对。”金呈新话锋一转:“李宜泽干的这傻逼事我会和雅文说的,我们饶不了她——不过你也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来帮助你解决你当下的问题。”
时骨还是推脱:“我没有什么问题,是你太紧张了。”
“不行。”
金呈新拉长音调:“时阿姨可是叮嘱过我要好好管着你呢,你这么长时间也帮了我不少,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了心里也不舒服,刚好我哥在这边有个当心理医生的朋友,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吧。”
“不去。”时骨懒洋洋地眯着眼,“我的法语还没好到可以和心理医生无障碍沟通的地步。”
“法籍华裔。”金呈新翻了个白眼,“人家会说中文,而且平时可是很难约的,你就和我去吧,就当是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还不行?”
时骨拗不过他,知道金呈新是个很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了他的事情,他轻易就不会改变,于是松了口:“好吧,那我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