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石壁渗出的水银在地面蜿蜒成河,王胖子的登山靴踩过青金石砖时,鞋底与矿物摩擦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吴邪举着冷光灯走在最前,光柱扫过氐宿星位的刹那,所有人的脚步同时顿住——九具跪坐的干尸如钟鼎般环伺星位中央,靛青长袍上的金线绣着褪色的九门徽记,腰间玉牌在汞光下泛着死灰般的光泽。
“奶奶的,这姿势比兵马俑还周正。”胖子凑过去用钢铲戳了戳最近的干尸,干枯的脊背发出竹节断裂般的脆响,灰褐色的尸皮裂开时,竟有细小的磷火从骨缝里溢出。吴邪刚要喝止,那具干尸突然如被点燃的纸人般爆燃,幽蓝火焰腾起三尺高,却诡异地没有温度。更惊人的是火苗在空中聚合成篆体“玄枵”,笔画间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每一笔收束时都带出尖锐的啸音。
林深的左眼突然刺痛,复眼状的瞳孔在瞬间展开——她看见火焰深处翻涌着星图碎片,二十八宿中代表“虚耗”的玄枵星正泛着血光。“是灾星显灵!”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玄枵过境,主有阴火焚心之劫——”话未说完,九具干尸同时爆燃,九簇磷火如活物般腾空,在穹顶拼出旋转的灾星轨迹。
首当其冲的吴邪感到眉心一凉,磷火如雾气般渗入额头。视网膜上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等他看清场景时,发现自己正跪在杭州吴山居的灵堂里。母亲的棺木停在中央,檀香混着防腐剂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小邪...”微弱的呼唤从棺内传来,他浑身血液仿佛凝固,眼睁睁看着棺盖缓缓滑开三寸,露出母亲苍白的脸。
“别信...镜中人...”染着朱砂的指甲掐入他手背,温热的鲜血滴在棺木上,却诡异地凝结成冰晶。母亲的瞳孔完全被眼白覆盖,嘴角扯出不自然的弧度,重复着同一句话时,喉间涌出的黑血在棺木上画出扭曲的符阵。吴邪想挣脱,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棺盖上,指甲缝里卡着半片青铜镜碎片——那是三天前在三叔房间捡到的,镜面上还刻着“尸解”二字。
“天真!”胖子的怒吼将他拉回现实,却见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好友正用头撞向石壁,额角裂开的伤口涌出的血都是靛青色。“你早知道!”胖子突然转身,眼中跳动着幽蓝火焰,“三伯在蛇沼鬼城被尸蟞群啃噬时,你藏起了他的求救信号!”每句话都像重锤砸在吴邪心口,他想起那年在格尔木疗养院,确实在三叔的背包里发现过发报机,却因为忌惮帛书诅咒而选择沉默。
磷火开始飘向阿宁,雇佣兵首领本能地甩出黑驴蹄子,却见泛着灵光的蹄子如穿过虚影般径直钉入自己左肩。皮革手套下的皮肤瞬间碳化,焦臭味混着磷火的硫磺味令人作呕。阿宁咬着牙拔出蹄子,却发现伤口周围爬满荧光蓝的血管,像活物般顺着脖颈向眼球蔓延。“看你们身后!”她突然尖叫,冷光灯扫过同伴们的背影,只见每个人背后都浮着半透明的影子——胖子身后是跪着的老九门弟子,正用匕首割开自己手腕;林深背后是无数双缠着红绳的手,正从她眼窝中拽出光带。
林深的复眼突然看清磷火的本质:每簇火焰都是由无数细小的记忆碎片组成,碎片里封存着他们最想遗忘的罪恶。她看见阿宁的火焰深处,少女时期的雇佣兵正将同伴推下尸洞,只为独吞帛书残片;而自己的火焰里,母亲临终前在铜镜上刻下的咒文正在重组,镜中倒映的竟是吴邪的影分身。最令她心惊的是吴邪的火焰——里面反复播放着一个场景:在蛇沼鬼城的密道里,吴邪对着求救的三叔举起了麻醉枪。
“这些是心魔幻象!”林深咬破舌尖,血珠甩在磷火上竟发出冰裂声,“玄枵星借我们的愧疚具现化,必须守住本心——”话未说完,她的瞳孔突然收缩,看见九簇磷火的轨迹正在勾勒归墟海眼的轮廓。更危险的是,地宫石壁上的二十八宿浮雕开始剥落,每片石屑坠入磷火都化作狰狞的鬼脸,朝着众人缓缓逼近。
胖子突然掐住自己脖子,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声:“二十年前在长沙公墓,我...我为了独吞明器,把张叔的洛阳铲绳割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顺着石壁滑坐在地,额角的血滴在青金石砖上,竟显出血肉模糊的掌印——那是当年张叔坠墓时留下的最后痕迹。吴邪想去扶他,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刀刃上倒映着自己扭曲的脸,嘴角咧开的弧度与影分身如出一辙。
阿宁突然低喝一声,将战术匕首插入地面。特制的合金刀刃在接触砖面时迸发火花,竟将附近的磷火逼退半尺。“用疼痛唤醒理智!”她踢开扑来的鬼脸,左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硬是扯出急救包给自己注射了一剂肾上腺素,“这些鬼火吃的是负面情绪,越害怕就越强大!”
林深恍然大悟,咬破中指在掌心画了个逆八卦。血咒生效的瞬间,复眼看见磷火的核心处有个极小的光点——那是每个人最初的善意。她扑向吴邪,指尖按在他眉心:“想想你第一次下斗,在鲁王宫拼死保护我们的样子!”吴邪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七星鲁王宫的尸蹩群、秦岭神树的青铜巨蟒、云顶天宫的万奴王...最后定格在蛇沼鬼城,他背着中暑的胖子在雨林里蹒跚前行,肩膀被藤条割得血肉模糊,却始终没松开过手臂。
“滚出去!”吴邪突然暴喝,掌心拍出的朱砂粉在磷火中炸出金红色光芒。属于玄枵的幽蓝火焰竟在金光中出现裂痕,露出里面蜷缩的细小魂魄——分明是九具干尸的残魂在作祟。胖子趁机甩出炸药包,却被阿宁拦住:“地宫结构不稳,炸了我们都得陪葬!”
九簇磷火突然加速旋转,在中央形成幽蓝的旋涡。林深看见旋涡深处浮现出老九门初代掌门的面容,他们嘴角挂着冷笑,齐声念诵着晦涩的咒文。最致命的是,吴邪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脱离身体,影分身的轮廓在磷火中越来越清晰,手中还握着半块染血的帛书残片。
“用族徽!”林深突然想起干尸腰间的玉牌,“玄枵借的是九门血脉的愧疚,只有用本家灵气才能破解!”她扯下自己的霍家玉镯,鲜血滴在玉牌上的瞬间,对应的干尸火焰剧烈震颤。吴邪立刻反应过来,拽下胖子脖子上的齐家铜牌,阿宁也摘下解家的麒麟佩——九块玉牌在磷火中连成一线,竟拼出当年老九门血祭时的星图。
“以九门之名,破!”吴邪将三块玉牌拍进旋涡,金蓝双色光芒在刹那间爆发。九簇磷火同时发出尖啸,如被吹散的蒲公英般崩解,露出下方九具正在风化的干尸——他们的胸口都嵌着半片帛书残片,残片上的咒文正是“玄枵焚心”的阵眼。
当最后一簇磷火熄灭时,地宫突然陷入死寂。胖子瘫坐在地,盯着自己发抖的双手:“天真,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阿宁别过脸去,战术手套下的指节捏得发白。吴邪没有说话,只是捡起母亲在幻象中留下的青铜镜碎片,碎片里倒映着他自己的眼睛,却有一丝不属于他的阴鸷一闪而过。
林深踉跄着扶住石壁,复眼看见氐宿星位的砖缝里渗出一行小字:“玄枵现,七魄动,尸解仙棺启于归墟”。她突然明白,这场磷火劫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危机,藏在二十八宿阵眼深处的尸解仙棺里。而刚才在磷火中看见的吴邪母亲,那只掐入他手背的手,无名指根部分明有个朱砂点——那是吴老狗当年给所有血祭者种下的标记。
“接下来去哪?”阿宁的声音带着疲惫,冷光灯扫过逐渐风化的干尸群。吴邪凝视着星位中央的汞池,汞面上突然浮现出下一个星位的方位——危宿,对应着二十八宿中的“坟墓之星”。他握紧手中的镜碎片,碎片边缘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汞面上,竟勾勒出七具悬浮的青铜棺轮廓。
“去危宿。”吴邪擦去血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冷硬,“看看这些老祖宗们,到底给我们留了多少惊喜。”他没说出口的是,在磷火幻象中,母亲最后那句“别信镜中人”之后,棺木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七月十五,吴山居镜房,解九爷的密信”。
地宫的风突然灌进来,带着远处归墟海眼的咸腥。林深望着吴邪的背影,发现他的影子比平时长了一寸,脚尖处还拖着细小的磷火尾光。她摸了摸腰间的朱砂袋,里面的符纸正在发烫——那是专门对付尸解仙的“离魂符”,而现在,符纸的灼烧感,比在尸解仙棺前更加强烈。
当众人走向危宿星位时,氐宿中央的汞池突然沸腾,九具干尸的残魂从风化的骨殖中飘起,在虚空中拼出最后一句话:“玄枵不过是引子,真正的焚心劫,是你们看向彼此的眼睛。”话音未落,残魂便被吸入汞池,只留下水面上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像极了九门初代掌门们临终前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