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穹顶像一块浸透的腐肉,暗青色的石缝中渗出粘稠的银汞,一滴一滴砸在吴邪脚边的青砖上。王胖子举着手电筒往上晃了晃,光束扫过时,那些汞珠突然凝滞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吊住,紧接着“哗啦”一声——整片穹顶如同融化的冰层,银白色的液体倾泻而下,却在距离地面三尺处骤然停住,缓缓铺展成一面巨大的星图。
“天市垣……”林深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她苍白的指尖掠过腰间的朱砂绳,绳结上串着的铜铃无风自动,“《天官书》里说,天市主聚财,但若倒悬为墓顶,便是‘财散人亡’的绝户局。”
吴邪仰头盯着星图中十七颗拳头大小的主星,它们正以诡异的轨迹缓缓旋转,星辉在汞液中折射出妖异的虹光。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宋星”的边缘,整面星图陡然扭曲,液态的银汞翻涌如沸,十七颗主星化作狰狞的巨蟒头颅,张开獠牙俯冲而下!
“你他娘的手欠是吧!”王胖子抡起钢铲劈向最前方那条银蟒,铲刃砍中“宋星”的瞬间,汞液却炸成上百条细蛇,顺着钢铲缠上他的手腕。那些蛇身滑腻如活物,鳞片缝隙中渗出刺鼻的腥气,王胖子的小臂顷刻间浮起一片紫黑瘀斑。
“闭眼!别吸气!”林深突然厉喝。她扯断朱砂绳,串着的铜铃叮当坠地,绳头甩出的血珠溅在星图上,炸开一团青烟。汞蛇触到血气,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蛇身迅速萎缩成焦黑的残渣。王胖子趁机甩脱纠缠,连退几步撞在石壁上,背后却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青砖缝隙中,密密麻麻的夜明珠如虫卵般挤了出来。
星图上的汞液褪去后,露出墙体内层叠的陶土人俑。那些人俑四肢反折,头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空洞的眼眶里嵌着鸽卵大小的夜明珠,珠光在残余的汞雾中泛出七彩晕轮。吴邪的手电光扫过人俑面部时,虹彩忽然收缩成针尖大的竖瞳。
“活的……这些珠子是活的!”王胖子嗓音发颤。他刚才撞塌的石壁后,一具人俑“咚”地栽倒在地,夜明珠滚出眼眶的刹那,珠体表面裂开细缝,伸出半透明的触须,闪电般缠住他的脚踝。吴邪抽出匕首砍向触须,刀刃却像划过胶冻,只留下一道黏稠的浆液。
林深抓了一把朱砂粉撒在触须上,腥红的粉末沾到浆液立刻爆燃,火焰顺着触须窜进夜明珠内部,珠子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在砖地上疯狂弹跳,最后“噗”地炸成一滩腥绿水渍。
“别碰珠子的黏液,这是‘虹蜺’的卵。”林深抹去额角的冷汗,“《玄中记》载,虹蜺双首,雄曰虹,雌曰蜺,其卵遇生气则化形,专噬人脑髓。”她话音未落,整面人俑墙突然震颤,夜明珠接二连三裂开,更多触须从珠内探出,在空中扭结成一张巨大的黏液网,朝三人当头罩下!
吴邪拽着王胖子扑向右侧甬道,后背擦过地面时,他瞥见星图残影中浮现一道佝偻的虚影——那分明是祖父吴老狗年轻时的模样,正抬手指向人俑墙的某处。
“去墙根!第三排左数第七个人俑!”吴邪嘶声大喊。
林深的匕首精准刺入指定人俑的胸口,陶土“喀啦”崩裂,露出一截青铜摇柄。王胖子咬牙转动摇柄,齿轮咬合的闷响从地底深处传来,人俑墙轰然中分,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黏液网被机关震动激得狂舞,却始终不敢靠近石阶入口分毫——台阶两侧的凹槽里,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渗出,散发出浓烈的雄黄味。
三人跌跌撞撞冲下石阶,吴邪的袖口不慎沾到雄黄液,布料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王胖子边跑边骂:“你们老吴家祖传的缺德机关!这他妈是防盗还是防孙子?”
石阶尽头是一间圆形墓室,中央的青铜鼎内堆满尚未氧化的竹简。吴邪的手电光扫过鼎身铭文时,瞳孔骤然收缩——那是战国楚帛书的变体字,记载着天市垣与尸解仙的关联。
“三星聚,仙门开;七星散,魂归来……”他摩挲着鼎耳上的星象图,祖父虚影指引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闪回:五十年前,吴老狗正是站在这个位置,将一卷帛书塞进鼎腹暗格!
鼎内突然传来机括弹动的轻响。
吴邪的手刚探入暗格,整座地宫陡然倾斜。穹顶传来连绵不绝的崩裂声,天市垣主星化作炽白的汞球倾泻而下,每一颗坠地都蚀出半米深的焦坑。王胖子扛起登山包挡在头顶,包面瞬间被熔出十几个窟窿,混着铝粉的防腐剂漏出来,与汞液接触后爆出团团蓝火。
“往西北角跑!那边有排水渠!”林深甩出朱砂绳缠住横梁,借力荡过一片汞池。吴邪紧随其后,却在落脚时踩中一块松动的青砖——“咔嗒”,砖面下陷三寸,地底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
沸腾的汞池突然静止,接着如倒流的瀑布冲天而起,在半空凝聚成一条十丈长的汞龙。龙睛处嵌着两颗虹蜺卵,触须从瞳孔伸出,牢牢锁住吴邪的视线。他的太阳穴突突狂跳,鼻腔涌出温热液体,祖父的声音在耳畔炸开:“闭七窍!这是烛阴摄魂术!”
林深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朱砂绳上,绳身燃起幽蓝火焰,化作长鞭抽向龙睛。虹蜺卵爆裂的刹那,汞龙轰然解体,暴雨般的汞滴漫天溅射。王胖子抡起钢铲插进排水渠栅格,生生撬开一道缺口:“走水!走水啊!”
三人滚进污浊的水道时,吴邪最后回望了一眼墓室——鼎内的竹简在汞火中蜷曲碳化,唯有一角未被焚毁的帛书残片,隐约露出“尸解三重,七魄为祭”的字样。
排水渠通向一处地下暗河,河水泛着诡异的银灰色。王胖子瘫在岸边喘气,袖口残留的汞液将石面蚀出缕缕白烟。林深撕开衣襟包扎他手臂上的灼伤,忽然盯着水面皱眉:“流速不对。”
本应流向东南的河水,此刻正逆时针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缓缓升起一根青铜柱,柱身缠着锁链,末端拴着一具戴青铜面具的浮尸。尸体的右手食指指天,左手掌心刻着星图——正是天市垣崩塌前的模样。
吴邪触电般摸向自己的口袋,那枚从鼎内暗格取出的玉环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水面突然映出祖父扭曲的面容,吴老狗的嘴张大到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幅度,发出金石摩擦般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