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你配不上这把剑!”
“把剑给我!快撒手,撒手!”
……
清芸有些慌乱地向环视四周,不确定地再一次仰头向上,那一根不同的三色命线仍旧高悬,却有一道道混合嘈杂的声音从周身传来。
声音有的声厉内荏,强装镇定,有的尖锐刺耳,满嘴咒骂,他们指责,批判,以最难听的话语攻击。
鹤立鸡群的血线折射着晶莹的光,任凭她怎样释放异能也难以侵入,荒芜的世界回荡着一声声愤怒的人声,破土而出的白骨好似地狱的亡魂试图重返人间而探出的手臂。
这混杂的声音扰人心绪,就好像有无数个隐身人争议着辩题,直至一声从人口中发出的如野兽紧张时威吓的低吼响起。
空旷又满是迷雾的世界忽然一静,这静谧来的突然,来的猛烈,好似虚空游迷的巨兽张嘴吞下世间的冗杂。
清芸不知所措,长期发动异能有些红肿的眼睛再一次向上看去,可就在这时,撕裂的风声让一股颤栗感自脊骨冲上脑门,视线之中空荡荡的天地间忽然闪过些许血红的影子。
乍一看,是如血月般的剑芒。
咻!
她一愣,随即连忙反应过来,本能地原地一蹬向右侧扑去,滞空的一瞬乍现的剑芒如分割天地的红月斩过,耐住扑在地上的疼痛,她回头望去,血色的剑芒长久不散,如分割大地的天堑。
这还没完,连持剑者的影子都未看清,两道自上而下的剑芒再一次出现半空,毫不给反应机会地斩下。
清芸无处可逃,只得咬牙将希望寄予异能,再一次向红线凝视,一瞬间,空间骤然静止,斩下的血红剑芒直指眉心,只下一刻便能将她斩作两半。
可如水滴滴落般荡起的涟漪在眼前一圈圈浮现,足下之地在迷雾中悄无声息地转变。
哈!
还没等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一声怒喝从跟前传来,她惊诧一瞧,身高顶两个少女的虎背熊腰的巨汉手举巨斧便向自己劈头盖脸地砍来。
清芸尖叫一声,抱头一蹲,只听那巨斧砸落,身后天摇地动般轰响,她见自己毫发无损,正想趁乱逃窜,身子便被提着悬在半空。
巨汉看着年龄不小,一根根曲折不均的皱纹好似墙上斑驳的痕迹刻印在脸上,胡须遍布两颊,狂放不羁。
清芸紧张兮兮观察巨汉表情的同时,巨汉也斜着眼看她,却听其身后忽然传来哐当两声,厚重的大戟锤在巨汉肩头。
只看他眉间一挑,拽着清芸的手向前随处一抛,随即立马回头握住试图收回再攻的大戟。
持戟的魔人一惊,大喝一声,本就健壮的身躯立马又壮大几分,可仍凭他手臂发力,大戟在巨汉手中纹丝不动。
巨汉向内一拽,连带着高大的魔人一齐拖近,只看他随手一拳,激荡的拳风一下撕碎空间,震开无数血花,魔人脸色一变, 撒手试图逃跑,却见那巨汉握着戟刃,以握把向前横扫,当即就将魔人拦腰截断。
而被甩出的清芸刚从地上爬起,就有几个亡灵举着砍刀向她冲来,这时她才反应这回竟是身处战场。
她虽平日唯唯诺诺,但也不是毫无无力,打几个最低级的亡灵自是没什么问题,抽出剑打飞第一把砍来的大刀,反手便将这几具白森森骨架的脑袋砍下。
不等亡灵起死回生,她向着骸骨撒下一层金灿灿的碎屑,只看碎屑粘上白骨,几息便见亡灵融为一滩白水。
铮!
一声剑鸣,清芸立马警觉地回头去挡,就见一只漆黑的乌鸦嘴里衔着小剑便向她的脑门刺来,她堪堪躲过第一下突进,不想着乌鸦脖颈灵活,迅速收缩又是一刺。
清芸歪头去躲,还是被剑锋刺过皮肤,鲜红的血在白嫩的脸上淌过颇为显眼,她轻哼一声,长剑如臂使指地向着乌鸦斩去。
乌鸦两击未中,不等清芸反击到来,早便展翅高飞,在半空与同伴旋转着寻找机会,在这片没什么强者的战场,几乎没人奈何得了这些恼人的黑鸦。
可只是几乎,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五支长枪拔地而起,连成一排,乌鸦叫嚷着分散,却好似自己瞎了眼撞上般转眼被长枪戳爆了脑袋。
精瘦的少年冷峻着脸,将地上外露半截的宝剑拔起,扫清围绕周身的一圈亡灵,他跃起看向战场,翻身将剑锋抹过巨兽的咽喉,几个起落再度杀入战场深处。
清芸逃过几发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箭,尽可能向着边缘挪移,奈何战场无边,入眼皆是刀剑相向,断臂残肢,一时连方向都摸不准,只能向着人少的地方继续前进。
不知为何,警钟在内心敲响,刚经历两条命线与不久前剑气袭击的她即便再粗线条,这时也能知道这最后一处的不简单。
她转身躲过一道火焰,便被一只匍匐的黑虎顶上了,它全身漆黑,爬卧如影,在清芸看清的一瞬,向着她的上半身扑去。
清芸气得牙痒痒,举着剑拍开前扬的爪子,歪脑躲开黑虎交错锋利的牙,随即后退拉开几步距离。
黑虎并不打算后撤,原地一蹬,身躯立马如离弦的箭射向清芸,它前身蒙上一层燃烧着火焰,荒芜的地面划过两道黑痕。
清芸心急,剑下也没章法,握着剑柄将剑刃当棍棒来用,对着黑虎冲来的脑门便是猛地一砸,肉身强化翻番的她就这一棍便让看似来势汹汹的野兽嵌进地里。
忽然间,不知怎的,繁乱的战场失去了声音。
清芸睁大了眼,身体僵在原地,任她如何试图挣扎也不动分毫,很快,一条灰线自脚跟划至跟前并不断向前延伸,它如吞噬色彩的虫壮大的同时让所过之处黯然褪色,连作一片的色块如同镜子破碎,化为浓稠的浆液顺着天空这画板而下汇入土地。
一切变得灰白。
铮!
一声剑鸣将欲哭无泪,只得在内心祈祷的清芸唤回,这震慑般的声音直击心灵,她身子不禁一抖,手脚立时冰凉,心脏越跳越快,扑通声好似在耳畔回荡。
即便看不见,她也能猜到这声剑鸣出自那把她亲眼见证诞生的血嗤。
她瞳孔一缩,眼前这褪色的战场在寂静中扭曲,打成一团的将士双双掉了脑袋,健壮如小山的巨兽慢慢肢解,停滞原地的亡灵含在眼眶中的火焰散去,高飞的灰白的血在眼前一划,随后化作浓稠的浆液滑落。
脚下起起伏伏,身体不自觉地上上下下,这是地面在鼓动,如脉搏般跳动,没有颜色的世界涌现出的是更多的血腥气味,这气味并不难闻,甚至携着几分异样的香甜。
清芸屏住呼吸,她察觉在这莫名的时刻自己算是个异样的存在,山川树林在融化,血肉灵魂在消解,这种感觉简直与先前两次环境崩溃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她仍旧站在这片土地,目睹着一切的消失。
她竖起耳朵,试图从静谧的世界里听出丝毫端倪,身子却忽的向前倾,取回了身体控制权她暗自一喜,连忙站住后头看去。
无色的世界里站着一个拄着剑的人,他披头散发,衣着上满是起伏的褶皱,低垂着头,连是男是女都难以区分。
虽然满是灰白,但在清芸不寻常的双眸下仍是能发现一丝差别,那人拄剑之处似是一个如黑洞般的原点,一圈圈无形的波纹推动着灰,自浓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