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照片边缘已经有些发黄了,像是一片贮存已久的落叶,岁月侵蚀之下,最后逐渐化为齑粉。
照片上的少年眉眼弯弯,盈满笑意,带着说不出的少年意气。
那确实是他。
沈遐蔚捏住照片的手紧了紧。
时间过去太久,早就磨灭了记忆中那些无关紧要的碎片。
“那天你带着我打了一场游戏,回家后我对我父亲说,以后要去打职业赛。”
江云筝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把我骂了一顿,关了大半个月。”
他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等我再回去的时候,这家店已经关门倒闭了。”
沈遐蔚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当时过于开心,他甚至忘了询问沈遐蔚的名字。
直到沈遐蔚开始在“问途”职业选手大赛上崭露头角。
一直默默关注着“问途”每一场赛事,在某个寻常的日子,江云筝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过了这么些年,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小孩了,自知在游戏上没有什么天赋,江云筝也早就不提进职业战队的事了。
可他还是想离沈遐蔚更近些。
“所以最开始你父亲买下‘荣耀’,是你的意思?”
沈遐蔚想起了多年前江家突然买下“荣耀”的事。
“他可没那么好说话。”
江云筝实话实说道:“他也是看着‘荣耀’有利可图罢了。”
“当初你这颗摇钱树从战队跑了,让‘荣耀’价值下跌了不少。”
当时不少人都不再看好“荣耀”,认为它已经是一个走下坡路的没落战队。
从利益角度来讲,江云筝也不该继续投钱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退后一步,沈遐蔚仰头看向这满墙的照片,罗列得整整齐齐,如一张花费数年织成的巨网,要把双方都困在其中。
墙面的阴影如排山倒海般压来,压得心头闷闷的。
“不是说要画画吗?”
沈遐蔚撇过头,走出房门。
“快走吧。”
“要我怎么做?”
沈遐蔚坐在沙发上,也不扭捏:“要摆什么姿势吗?”
“不用。”
坐在画板前,江云筝侧过头,看了沈遐蔚一眼:“你只要坐在那里,不要乱动。”
“好吧。”
窝在沙发上,沈遐蔚调整好一个舒适的姿势。
画板前的人神情专注,细细描摹着眼前之人的模样。
滚烫的目光落在沈遐蔚身上,似乎要将他融成铁水,注入眼中,化为永恒。
一时之间,寂静的空气中只有笔刷落在画板上的声音。
“好了没?”
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沈遐蔚百无聊赖。
“快了。”
江云筝朝沈遐蔚安抚性地笑笑,手上动作不停。
“你画了多少有关我的画?”
沈遐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不多。”
江云筝随口答道。
“不多是多少?”沈遐蔚没忍住,稍微动了手臂:“我觉得我得收你模特费。”
“大概……”江云筝也不太确定:“有几百?”
“见不到你的时候就画一幅。”
听见沈遐蔚后半句话,江云筝弯唇笑道:“好啊,蔚神要收多少?”
本是想刁难江云筝,但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沈遐蔚随口报了个价。
“一幅画一万。”
几百幅画,那也要几百万了。
话音刚落,江云筝拿起了手机:“钱打给你哪张银行卡?”
沈遐蔚:“……”
你真是有钱没处使是吧?
摆摆手,沈遐蔚瓮声瓮气说道:“给‘荣耀’充当经费吧。”
江云筝挑挑眉:“不要这钱了?”
沈遐蔚撇过头:“我才不收嗟来之财。”
“这不是嗟来之财。”
江云筝被青年逗笑了:“这是你赚的钱。”
沈遐蔚脸上的表情更烦闷了:“卖身赚的钱吗?”
“你生气了?”
站起身,江云筝弯腰凑过脸,去看沈遐蔚的表情。
“没有。”
沈遐蔚撇过脸。
掰过沈遐蔚的脸,江云筝朝着红润的唇重重咬了下去。
“你属狗的吗?!”
捂住唇,沈遐蔚一蹦三尺高,跳出江云筝所能触及的范围。
“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个样子。”
看着沈遐蔚眼中染上怒意,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重新鲜活起来,江云筝悠悠说道。
刚想反驳回去,沈遐蔚口袋中的手机响了。
是郭端的短信。
“队里有事。”
看了一眼短信内容,沈遐蔚不动声色地收好手机。
“既然你画完了,我就回去了。”
“我送你。”
将沈遐蔚的动作尽收眼底,江云筝不紧不慢地理好袖子,说道。
“不用,我打车。”
不给江云筝说话的时间,沈遐蔚径直走出门。
目送沈遐蔚离开,江云筝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把‘荣耀’最新的行程安排发给我。”
大老板发话,电话那头的人动作很快,不到一分钟就将行程安排发到江云筝的手机。
划到最后一行字,江云筝视线凝聚在“国外赛事”几个大字上。
对于“荣耀”这种竞争力强的职业队伍来说,出国比赛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
但“出国”这两个字还是深深刺痛了江云筝的眼睛。
两年前,沈遐蔚宣布退役后远走他乡,音讯全无。
沈遐蔚随时可能离开他。
这是江云筝心中藏了数年的“沉疴”。
脑海中思绪万千,暖黄色的光落在他的眼中,瞬间被其中的暗色吞没,化为黑色的阴云。
*
“不用我随行?”
眉头蹙起,沈遐蔚声调不自觉上扬:“哪有比赛不要教练随行的?”
“先别激动。”
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汗,郭端朝沈遐蔚挥挥手:“坐下来,我和你解释。”
“考虑到新进了一批候选队员,我们认为由蔚神你来训练他们……”
“我来训练新人?”沈遐蔚指了指自己:“那谁来带‘荣耀’?”
“我们新招了一个教练,估计后天就能任职。”
“这些都是江云筝的意思?”沈遐蔚直言道。
郭端被噎得一顿。
“看来是了。”
沈遐蔚站起身,拍拍衣角:“冤有头债有主。”
郭端伸长脖子:“你干嘛去啊?”
“找债主。”
留下一句话,沈遐蔚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