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太子李治监国,李世民巡游洛阳宫,对工程进度有些不满,
随即有官员上书直言百姓因长期承担宫室营造等赋役,导致民不聊生,堪比暴隋。
李世民十分不悦,下令按照秦浩当初的建议,改以招募的方式进行施工,随后兴致缺缺的回了长安。
三月,因后宫名额空缺,礼部奏请纳新,地方开始采选三代清白、才德兼备的良家女,上报户部审核后集中送往长安。
由内廷检查复核之后,选出丰腴端庄的一批开始接受宫廷礼仪训练,
四月,今岁的长安似是热得有些早,李世民已感烦闷,下令修建飞山宫作为东巡避暑行宫。
由于工程耗费巨资,一时征发了大量民夫,导致百姓渐起怨声。
魏征万般无奈,托着病体上论时政第一疏,良言苦口相劝,李世民虽当堂表扬了魏征,表示会有所考虑,然未有下文。
五月,魏征再上论时政十思疏,于朝堂之上亲自诵读。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
.......
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
总此十思,宏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
李世民微微皱眉,而后靠于椅背,缓缓开口:“玄成,朕知你一心为国,所言皆为社稷考量。
朕亦明白,劳民伤财之举不可为。只是朕常年为国事操劳,夏日酷热难耐,实需一处清凉之所稍作休憩,以便更好地处理政务。
且朕所建飞山宫,规模并非奢靡无度,且自正则有所提议,一日两餐亦有供应,想来不至于对百姓造成过重负担啊。”
魏征闻言,再次拜倒:“陛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日行宫之建,虽看似规模可控,然一旦开奢靡之端,往后或有更多耗费之举。
民心乃国之根本,望陛下以隋亡为鉴,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如此方能保我大唐长治久安。”
李世民听完,眼前瞬间闪过长孙的音容,心中一痛:“玄成的忠言朕记下了。朕亦非不知节俭之道,只是朕身为天子,总不能过于苛待自己。
飞山宫之事,朕会再加斟酌,尽量减少对百姓的影响。”
房玄龄无奈摇头,不禁再次想起徒弟曾对自己所说的话,犹豫着要不要此时开口上报。
见高士廉满是希冀的表情看着自己,无奈出列开口:“
陛下,洛水泛滥成灾,来势汹汹,冲毁无数民宅,洛阳宫殿也未能幸免,惨遭损毁,飞山宫怕是真的要停修了。
据初步统计,已有六千余人不幸溺死,百姓流离失所.”
李世民身躯猛地一震,霍然起身:“水患竟已至此程度?张亮素来治水有成,为何会发展到了这般境地?”
房玄龄抬起头,眼中满是恳切:“陛下,如今灾情紧迫,当务之急是拯救受灾百姓,秦浩三百里加急送来手书的堤防修筑技术献于朝廷。
臣恳请陛下即刻停止洛阳宫殿的修缮工程,将人力、物力、财力集中用于治水救灾。否则,更多百姓将身陷水火,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世民长叹口气:“传朕旨意,朝廷即刻开展赈灾行动,务必保障受灾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住处。
卢义恭,将工部所有的治水能臣都给朕派过去,命张亮亲临洛水灾区,全力治水,安抚百姓。
至于洛阳宫殿修缮一事,即刻停止,所有资源皆用于救灾!”
房玄龄眼中泛出泪光:“陛下圣明!”
洛州都督府,张亮看着刘平递上的明细,有些动容:“长乐公主心怀苍生,捐献钱粮助力治水,真是雪中送炭啊。
张亮在此,代受灾百姓深深拜谢公主的慷慨无私。”
刘平哪敢受张亮的拜,连忙闪在一边,小声提醒:“都督,驸马信中说了,国难当头,捐献些钱粮不算什么,
关键是要看管好那些心思不正的官员,千万别寒了公主的心。”
张亮连连点头,回到正堂命官员立即处理物资,登记造册,忙碌之时圣旨又到,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夜晚房中,张亮有些唉声叹气:“不曾想刚刚到任,便遇到这等灾情,真是流年不利啊!”
李氏往脸上涂着乳液,不以为然:“老爷这话既对也不对,若是无事,如何能体现出老爷的能力呢?
只要水患一除,陛下定会对老爷刮目相看。”
张亮闻言,微微颔首:“夫人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为夫对水患倒是有些心得,
听闻工部派来的水部郎中亦是把好手,明日一早为夫就得去到堤坝盯着,直到水患结束。”
李氏有些皱眉:“那岂不是要离开许久?罢了,老爷的前程重要。方才先生来寻老爷,像是有急事呢!”
“能有什么急事,日后再说吧!”
说话间,公孙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义父,先生有大事要与义父商议。”
看着李氏薄纱的穿着,张亮下了榻来摆了摆手,李氏不情愿的披上外衣,
张亮脸带嘲笑:“这般晚了,不知先生有何要事啊?借先生的吉言,这一到洛州便遇到了这等灾事。”
程公颖也不生气,偷瞄了眼李氏,神色有些神秘,
“明公,这洛阳宫殿的修缮乃是陛下先前颇为看重之事,如今虽因灾暂停,但若就此彻底荒废,恐日后陛下心生埋怨。
依我之见,可利用这些难民以工代赈,让他们参与宫殿修缮。如此既能解决难民生计,又能让修缮工作不停,两全其美。”
张亮眉头紧锁,面露犹豫:“此举虽有道理,但若民怨沸腾,传了出去,我担心……”
李氏眼前一亮:“是啊!这可真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啊!”
张亮微微皱眉,李氏连忙闭嘴,继续自己的涂抹。
“明公不必忧虑。这些难民流离失所,能有活儿干、有饭吃,对他们而言也是好事。
而且听闻公主捐助了不少钱粮,不必让难民无偿劳作,完全可以用来发放报酬,关键是进度别停,陛下若知怎能不喜呢?”
公孙节在一旁附和:“义父,先生所言极是啊。如今水患横行,民间对天命之说议论纷纷。
咱们不妨借机宣扬,若此次能成功治水,必是陛下顺应天命,得上天庇佑。如此一来,陛下龙颜大悦,咱们也算是立了大功。”
张亮摆了摆手:“趁早熄了这个念头,天命岂可胡乱煽动,嫌陛下的刀不快吗?”
程公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明公,如今百姓皆盼水患平息,只要明公能解决水患,便是顺应民心。民心所向,即为天命。
无须我等煽动,即便有人传扬,亦与我等无关,朝廷大臣亦能为明公作证,不过若是水中出现个石碑什么的,那明公的威望......“
张亮眼皮直跳,连忙打断:“万万不可,容我再细细思量......
暂且依先生之见,将部分难民组织起来,投入到洛阳宫殿的修缮之中,我也能集中精力全力治水。
希望能早日平息水患吧,这是前提。”
看着二人的背影,李氏嗔道:“老爷可真是的,胆子还不如节儿的大。”
张亮眼神不善:“除了胆子不如,还有哪里不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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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泰叩首敬禀父皇陛下:
洛水骤溢,万民惊忧,父皇停修宫阙以安黎庶,圣心仁厚天地可鉴。
然儿臣遥望昭陵松柏,思母后慈训如在昨日,常夜半垂泪,恨未及尽孝于膝前。
今愿献封邑岁入绢三千匹、粟六千石,续营洛阳殿宇,一则为母后祈冥福于九霄,二则彰父皇威德于天下。
今岁儿臣率民疏旧水故道二百里,新垦河淤田千顷,效陛下水旱从人之政。
每巡魏郡,见太行秋色苍茫,忆昔与承乾兄长临渭水校猎、与长乐阿姊共绘慈母训图之欢,
辄思稚奴案前分果、兕子解棋之景,肝胆摧切。
儿虽屏藩在外,常诵帝范以明圣心。伏惟父皇珍摄圣体,儿泣血北拜。
不孝儿泰谨呈。
看完李泰的书信,李世民泪如雨下,仍在想着当初李泰离京赴任时不舍的眼神。
想想李治在朝堂之上一言不发的场景,不禁长叹了口气,一时竟有些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错了。
“高福,传辅机来见朕。”
高福转身出去,不多时回返殿中:“陛下,今岁采选,有一女名徐惠,老奴查其资料,竟有八岁能诗的才华,老奴万分诧异。”
李世民眼前一亮:“果真如此?年岁几何?”
“陛下,年方十一。”
李世民有些失望,思索片刻:“想来非是出身显赫门第吧,不过朕欣赏其才华,封为才人,陪侍朕侧,也能与晋阳探讨一下文学。
待辅机走后,召来让朕瞧瞧!”
“老奴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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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魏相所言,臣虽非完全赞同,然善始者众,克终者寡,还望陛下如以往虚言纳谏啊!”
“辅机多虑了,朕非刚愎自用,乃是一时有气,玄成之言朕都谨记于心,放心吧!”
“如此臣便安心了!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朕觉得张亮的提议颇为可行,青雀也大力支持,如此便可双管齐下,
另青雀在地方治理也颇有心得,政绩斐然,朕有些思念,想召其回京。”
长孙无忌顿时心中一惊,连忙劝道:“陛下,就藩便是就藩,若开了口子,其他诸王陛下如何对待,此事万万不可。
陛下先前已许魏王每年回京一次,这已是天大的恩赐了,至于张亮的提议,臣亦不反对,魏王倒是舍得捐出如此多的钱粮,臣实是没有料到。”
李世民叹了口气:“你们呀,都错怪了青雀了,唉!”
长孙无忌瞟了一眼御案上的奏折,有些好奇都写了什么,竟能让李世民突然生了后悔之心,心中一时有些警惕。
“臣随后便通知张亮,然治水方为头等大事,不可本末倒置。”
李世民点了点头:“如今边境态势越来越明显,朕打算将陇右、伊州、定襄等地的城墙加固修缮一番,以备不时之需。”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反对,“臣赞成,此事还需与兵部具体商议。”
“辅机啊,朕近来愈发觉得太子在朝堂上太过沉默寡言。
每逢议事,诸多朝臣各抒己见,他却常常不发一言,这如何能彰显一国储君的风范?”
长孙无忌心中一凛,微微欠身,恭敬回道:“陛下,太子天性仁厚稳重,或许是在深思熟虑,不愿贸然表态。
再者,朝堂之上人才济济,殿下或许觉得应先倾听各方见解,再做定夺。”
李世民摇头轻叹:“朕何尝不知他仁厚稳重,可身为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关键时刻需有主见,能果断决策。
想当初青雀,思维敏捷,在朝堂议事时,总能提出独到见解,为朕分忧解难。”提及李泰,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长孙无忌听出李世民话中的偏向,心中警惕更甚,斟酌言辞:“陛下,魏王聪慧过人,众人皆知。
但太子与其性格迥异,行事风格自然不同。太子虽言语不多,可一旦表态,皆是经过深思熟虑。
且太子宅心仁厚,常心怀百姓,日后必能成为一位爱民如子的贤君。”
李世民目光深邃,看向远方,似在思索长孙无忌的话:“辅机,你所言不无道理。可朕担忧,太子这般沉默,会让朝臣轻视,日后难以服众。
朕将江山社稷托付于他,自然希望他能早日历练成熟。”
长孙无忌赶忙跪地,语气诚恳:“陛下放心,太子资质不凡,只需加以引导,定能不负陛下所望。
臣身为太子太师,愿尽己所能,辅佐太子,担当起储君之责。陛下切莫因一时朝堂表现,而对太子殿下失去信心。
朝后太子还与臣说,想去灾区代表朝廷尽一份绵力,臣只是担心太子的安全。”
李世民微微点头,起身扶起长孙无忌:“太子竟有如此心思,朕倒是没想到,倒是心有百姓,朕准了。
朕也只是一时忧虑太子的性格,日后太子的培养,还需辅机多加费心啊。”
次日朝堂,魏征因身体未能上朝,李世民宣布修筑边关城墙之议勉强通过。
朝后魏征得知,再上论时政三疏,同时书信一封直发云中,看来必须得和正则说一声了,陛下如今实难相劝,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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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翻看着女儿的来信,眼眶渐渐湿润,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啊,终于是苦尽甘来了,唉!怎么这事就不争先呢?
房玄龄刚到府中,便被卢氏扯到书房,书信一丢:“看看吧,乖女儿终于有喜了。
正好,亲家母午后来时打了招呼,他们要动身前往云中,说是正则要求的,是不是也给女儿带些东西过去啊?”
房玄龄叹道:“我也想退休去云中看看,陛下如今乾纲独断,听不进谏言啊!”
“哼,我赞同,老胳膊老腿的,别一下子......咳咳,得多注意着身体,
我看药师就挺好,在府上着书立作的,时不时尝尝徒弟送来的美食,多逍遥自在!”
“唉,哪有那般容易,朝事繁杂,我若请辞,陛下必然不允啊!对了,没说是男是女吗?”
“遗玉只说肚子尖,想是男孩,唉,这孩子,也不想着没怀孕时回来看看我们,白眼狼一个。”
“别抱怨了,千里迢迢的,一个女子哪那么容易,又害怕失宠。”
卢氏满脸不屑:“正则这个混小子他敢?”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女人太多了,唉,我如今有点后悔了,可是晚了!”
“遗玉说等你辞官归隐,便让我们一路向北,到处走走,最后到云中相聚,我呀,还真是有些期待呢!”
“哼哼,那你好好活,得先活到那一日才行。”
“嗯?怎么,嫌弃我了?遗玉说了,那两个嬷嬷至今未嫁,正则给他们许人家也不去,我看啊......”
“夫人,为夫想起官署还有点公文未处理完,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