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斜斜切过驿站青瓦，将檐角冰棱映得如同碎钻。
姜临站在拴马桩旁，指尖轻轻摩挲着缰绳上的铜铃，听着身后靖王姜道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临儿，你当真不愿接手靖武司？”靖王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期许，腰间玉佩随步伐轻响，“江湖谍网、朝堂暗桩，若能为你所用——”
“皇叔心意，侄儿心领。”姜临转身拱手，晨光在他肩甲上镀了层淡金，“但侄儿志在武道，这些俗务……”他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山风掀起衣摆，“若真要管，怕也是管得一团糟。”
靖王盯着他眼中跳动的光，忽然失笑。
这个侄子幼时病弱，如今却如出鞘利刃，锋芒虽盛，却仍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执拗。
他抬手拍了拍姜临肩膀，掌心内劲微吐，将对方衣衫褶皱熨得平展：“罢了，你既不愿沾手，我便继续替你盯着，只是……”
他忽然压低声音，“韩王最近动作频繁，你回京城后，务必小心他拿玄阴教之事做文章。”
马蹄声碾碎晨霜，一行人马在驿站外整队。
薄幻竹的马车帘角轻晃，露出半幅绣着墨竹的绢帕；冷辰风的长剑在腰间泛着冷光，剑穗上的铜铃与姜临的缰绳铃铛相映成趣。
王河牵着枣红马过来，忽然瞥见靖王袖中露出半卷文书，正是靖武司的调令手札。
“殿下，该启程了。”王河低声提醒，目光在姜临与靖王之间打转。
他知道靖王早有将靖武司交给姜临的打算，却不想对方竟推辞得这般干脆。
“皇叔，走吧，我们该回京了。”姜临翻身上马。
马蹄踏碎满地金箔似的落叶，车队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京城，韩王府。
雕花紫檀桌上，鎏金茶盏“砰”地砸在砚台上，墨汁飞溅，在明黄色的奏报上晕开一片污痕。
韩王姜恒盯着案头“玄阴教全灭”的密报，指节捏得泛白。
“废物！全是废物！”他一脚踢翻雕花圆凳，翡翠屏风上的仙鹤图案在烛火下扭曲成狰狞的影子，“玄阴教经营二十年，说没就没了？那些江湖客都是吃干饭的？”
“殿下息怒。”贴身太监刘顺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
他偷瞄姜恒铁青的脸色，“据暗线来报，玄阴教山门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寸草不生，几乎是一处死地，可山门之中，却不见任何尸骸，好似全部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姜恒猛然转身，衣摆带起一阵风，案头奏报哗啦啦散落：“凭空消失？那么大一个门派，数千弟子，说消失就消失了？”
“到底是什么人动的手？”
刘顺低着头，默然无语。
能够一天之内便将玄阴教灭门，就算是九品大宗师都做不到，那等势力，哪里是他们手下的人能够调查清楚的。
韩王在房间中踱步，片刻之后，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宣王！这件事是宣王做的！”
他猛然盯着刘顺，声音中带着几丝寒意，“你明白吗？”
“奴才明白！”刘顺连连点头，“奴才这就放出声去，就说是宣王勾结东齐，灭了玄阴教满门。”
“好！哈哈——”韩王满意的点头，笑声中充斥着猖狂。
刘顺大气都不敢出，只盯着地面韩王晃动的阴影。
他知道，玄阴教明面上是江湖门派，实则是自家主子的倚仗，原本很多事情都要交给玄阴教的处理，现在玄阴教，被连根拔起，这无疑是极大的损失。
姜恒忽然冷笑，捏着扳指，说道“准备一下，明日去靖武司，我倒要看看，宣王当不当得住靖武司的高手！”
······
青铜兽首门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靖武司正门的朱漆已有些剥落，却更显森严。
韩王的仪仗停在巷口，十六抬步辇上的明黄帷帐被秋风掀起一角，露出他阴鸷的面容。
“监国殿下驾到——”随行太监的尖嗓音刺破寂静，巷中巡逻的暗卫立刻绷紧了神经。
朱漆大门“吱呀”打开，身着玄色劲装的靖武司统领李沉舟负手而立，腰间九环刀坠在阳光下叮当作响。
“李统领好大的架子。”韩王踏下辇车，靴底碾过地上的落叶，“本王以监国之名造访，还配不上你亲自迎接？”
李沉舟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目光扫过韩王身后随侍的带刀护卫：“靖武司只遵皇命，殿下既是监国，自当以礼相待。只是……”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韩王手中的鎏金令牌上，“不知殿下此来，可有陛下手谕？”
空气骤然一凝。
靖武司直属靖王，这是大梁皇室公开的秘密。
韩王身为监国，虽有节制百官之权，却始终无法真正插手这个独立于朝堂之外的武者机构。
“本王监国，难道还不能调用靖武司的人？”韩王咬了咬后槽牙，将令牌重重按在石桌上，“玄阴教是我大梁江湖的门派，向来对皇室忠心耿耿，没有丝毫的逾越，可如今却被宣王勾结东齐高手灭门。”
“此事朝廷必须给大梁江湖一个交代，本王令你靖武司派人捉拿宣王，押解回京！”
李沉舟的目光在令牌上停留一瞬，忽然轻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卑不亢之意：“殿下说笑了，宣王殿下是皇室子弟，怎么会勾结东齐的高手。至于玄阴教被灭，这是江湖之事，与朝廷无关，靖武司不该多管。”
他望向远处檐角的铜铃，“殿下若是想要调动司内高手，还请跟陛下请旨。”
韩王脸色格外的难看，神色阴晴不定。
他忽然向前半步，内劲暗涌，袖口绣着的金线蟠龙在气浪中微微起伏：“李统领这是要抗旨？”
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甩镫下马，正是王河。
他胸前靖武司腰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见韩王时微微一怔，立刻单膝跪地：“卑职见过监国殿下，靖王殿下有令——”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信，“请李统领暂听宣王殿下差遣，直至玄阴教余孽肃清。”
韩王的脸色瞬间铁青。
靖王这道命令，分明是将靖武司的临时指挥权交给了姜临。
“卑职遵令。”李沉舟看完密信，忽然转身向韩王拱手，“殿下若没别的吩咐，卑职便要去整备文书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韩王身后紧握刀柄的护卫，“靖武司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还请殿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