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竹眠睁开眼,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可当她努力回想,却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如同黑暗中被人窥视的感觉。
“师姐?你醒了吗?”百里鹿云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敲门声传来:“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就来。”乌竹眠应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碎片状的粉色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她轻轻触碰,疤痕传来细微的刺痛,奇怪的是,她完全不记得这伤是怎么来的。
穿好那件惯常的紫色罗裙,系上且慢,乌竹眠推开门,百里鹿云站在门外,杏黄色的劲装衬得她活力四射,小师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师姐今天一定能赢!”
乌竹眠下意识地躲开了这个动作,一种本能的警惕让她与所有人保持距离,尽管她说不清为什么。
“师姐?”百里鹿云歪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没事,我只是有些紧张。”乌竹眠勉强笑了笑,跟着小师妹向外走去。
青荇别苑的庭院里,师门众人已经集结完毕,宿槐序一袭白衣站在最前方,白发如雪,面容冷峻,见乌竹眠出来,他微微颔首:“走吧。”
前往问道台的路上,乌竹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师兄弟们谈笑风生,师父走在前方,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陌生得可怕,就像在看着一场精心排练的戏。
“师妹今天格外安静啊。”云成玉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灰青色的眼眸中带着惯有的戏谑:“莫非是怕在心上人面前出丑?”
乌竹眠皱眉:“什么心上人?”
“裴兰烬啊。”云成玉朝前方努了努嘴:“那位仙盟盟主可是对你青眼有加呢。”
顺着他的视线,乌竹眠看到高台上的裴兰烬,月白长袍的盟主正与几位长老交谈,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确实担得起“君子如玉”的评价。
可不知为何,她看到这张脸时,手腕上的疤痕突然刺痛了一下。
“别胡说。”乌竹眠移开视线,却正好对上奚无咎的目光,黑衣少年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当他们的视线相遇时,少年迅速低下头,装作整理衣袖。
问道台比昨日更加热闹。
各派修士挤满了观战席,见青荇山众人到来,纷纷让出一条路,乌竹眠注意到,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中除了敬畏,还带着一种奇怪的期待,就像……在等待什么预定的结局。
乌竹眠站在台边,紫色罗裙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下意识轻抚腰间的且慢,剑身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这本该让她安心,却莫名感到了一丝违和。
这震颤的频率太过规律,就像……刻意模仿出来的一样。
“决赛即将开始!”裁判高声宣布:“青荇山乌竹眠,对阵阴符宗厉寒声!”
窃窃私语声响起。
乌竹眠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台,对面的厉寒声一袭墨绿长袍,面容阴鸷,正是昨日被她“斩杀”的厉无涯的亲传弟子。
可奇怪的是,这年轻人看她的眼神中没有仇恨,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期待。
“双方行礼!”
乌竹眠抱剑行礼,抬头时突然注意到厉寒声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骨戒,与厉无涯那枚泛着紫光的骨戒一模一样。
“比试开始!”
厉寒声率先出手,七道黑符化作七只骷髅头呼啸而来,乌竹眠本能地举剑格挡,且慢剑光流转,轻易化解了这波攻势。
但她的心思并不完全在比试上,每一次剑锋相触,她都能感觉到一丝微妙的违和。
“师姐加油!”百里鹿云的喊声从观战席传来。
乌竹眠余光瞥去,小师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宿诀和玉摇光并肩而立,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这一切本该温馨,却让她心底发寒。
他们的表情太过完美,就像画上去的面具。
分神之际,一道黑符突破防线,重重击在她肩头,乌竹眠踉跄后退,肩部衣衫破裂,露出下面的皮肤,那里本应有一道伤口,此刻却光洁如新。
这个发现让她如坠冰窟。
她明明记得昨日被厉无涯所伤,为何……
“专注。”宿槐序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乌竹眠一惊,看向观战席,师父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冰灰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就在他们对视的瞬间,她分明看到宿槐序的白发中闪过一丝青丝,但眨眼间又恢复了全白。
厉寒声的攻势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方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血色符文,数十具白骨从地底爬出,手持锈剑向她扑来。
乌竹眠深吸一口气,不再保留,全力运转,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丹田涌出,且慢发出清越长鸣,剑身大盛。
剑出,如银河垂落。
剑气在空中绘出绚丽星图,每一颗“星辰”都是一道致命剑气,白骨大军瞬间灰飞烟灭,厉寒声仓皇布下的防御如纸糊般被洞穿,最后一道剑气将他轰飞十余丈,重重摔在台边。
全场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胜者,青荇山乌竹眠!”裁判高声宣布:“本届御神大会头名!”
乌竹眠却没有丝毫喜悦。
她盯着自己的手,这招剑法她确信从未练过,却使得如此娴熟,仿佛早已施展过千百次,更诡异的是,当她使出这招时,周围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瞬,就像一幅被搅动的水墨画。
“小师姐!太厉害了!”百里鹿云冲上台,小脸兴奋得通红。
“恭喜师妹。”宿诀笑着拍拍她的肩:“这一剑足以载入青荇山史册。”
师妹?
乌竹眠一愣,大师兄什么时候会叫她“师妹”了?
玉摇光的九条尾巴愉快地摇晃着:“我就说师妹一定能赢!”
乌竹眠的目光落到她的尾巴上,二师姐从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妖身的……怎么可能这般露出九条狐尾?
云成玉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阿眠这一剑,颇有师父当年的风范啊。”
宿槐序走到乌竹眠面前,冰灰色的眼睛深深望进她心底:“做得很好。”
就在这温馨时刻,异变陡生。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直插问道台中央,待光芒散去,众人看清那竟是一柄剑,剑身通体如寒霜淬炼,莹白似雪,却在光线流转间透出淡淡的金色脉络,仿佛晨曦穿透薄雾,在冰层下流淌。
剑刃两侧的纹路并非对称,而是如流水行云,一侧如狂风骤雨,剑纹凌厉如裂天之势;另一侧却似静水深流,纹路绵延如江河奔涌。
靠近剑格处,花纹渐密,化作万千细小的剑形纹路,层层叠叠,如万剑归宗,最终汇聚于剑心,如一枚赤红如血的晶石,而剑脊上,古老的符文蜿蜒如龙,每一笔都似雷霆劈落,凌厉而威严。
那是此剑之名——霜策。
“霜策认主!”观战席上一片哗然。
更令人震惊的是,霜策剑竟然自行从石台中拔出,悬浮在空中,剑尖直指乌竹眠。
这是从未有过的异象。
神剑竟然主动寻求认主!?
“师姐快去啊!”百里鹿云推了她一把:“霜策选择了你!”
乌竹眠看了看且慢,试探着向前走去。
按理说,这是所有剑修梦寐以求的荣耀,但她内心却涌起强烈的不安,她的本命剑且慢此刻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往日的躁动。
这太反常了。
霜策剑似乎感应到了乌竹眠的犹豫,突然发出一声清越剑鸣,主动向她飞来,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剑柄的瞬间,乌竹眠只觉得手腕上的粉色疤痕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嘶!”她痛呼一声,缩回手,疤痕处如同被烙铁灼烧,疼得钻心。
“乌姑娘?”裴兰烬关切地走过来,月白长袍纤尘不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你怎么了?霜策剑竟主动认主,乌姑娘为何拒绝?”
乌竹眠猛地后退,警惕地盯着他,青年一脸茫然,似乎很无辜。
但在他靠近的瞬间,疤痕的疼痛加剧了,更可怕的是,她分明看到裴兰烬眼中闪过了一丝黑雾。
“我没事。”她强自镇定,转向悬浮的霜策剑:“只是突然有些不适。”
霜策剑似乎不耐烦了,剑身震动,发出催促般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乌竹眠的手,强迫她向剑柄抓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且慢突然自主出鞘,挡在了主人与霜策之间。
乌竹眠紧紧握住且慢,警惕地看着裴兰烬:“我的本命剑似乎不太乐意。”
裴兰烬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神剑择主,千年难遇,乌姑娘切莫因小失大。”
他说着,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宿槐序突然挡在乌竹眠身前:“我徒儿既不愿,盟主何必强求?”
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霜策剑突然暴起,绕过宿槐序,直刺乌竹眠心口.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心!”宿槐序厉喝,却已来不及救援。
乌竹眠本能地举剑格挡,且慢与霜策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在双剑接触的瞬间,她分明感受到霜策剑身传来一丝魔气.
清圣的神剑怎会有魔气?
“这不是霜策!”乌竹眠大喊,同时全力催动神骨,剑气如火山爆发,将假霜策震飞。
全场大乱。
裴兰烬脸色阴沉如水,抬手示意仙盟修士维持秩序:“乌姑娘怕是消耗过度,产生了幻觉,来人,送她下去休息。”
几名仙盟修士上前,却被宿槐序拦住。
“我徒弟说那不是霜策,就不是。”宿槐序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下来,他白发飞扬,周身剑气缭绕:“裴盟主,可否解释一下?”
裴兰烬脸上的温和面具终于出现裂痕:“宿前辈这是何意?质疑仙盟的公正?”
“我只质疑你。”宿槐序一字一顿。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乌竹眠手腕的疤痕再次灼痛起来,这次的疼痛比之前更甚,她忍不住弯下腰,却在低头时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裴兰烬的影子竟然在自行移动,而且……那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团扭曲的黑雾!
更可怕的是,当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的影子都变成了各种扭曲的怪物,只有宿槐序的影子依然是修长的剑客形象,但正在被其他影子围攻撕扯。
“师父!”乌竹眠喊道:“影子!看影子!”
宿槐序闻言低头,脸色骤变,他猛地抓住乌竹眠的手腕:“走!现在!”
裴兰烬仰天大笑起来,月白长袍无风自动:“既然被看破了,那就不演了!”
他一把撕开衣襟,露出布满魔纹的胸膛:“乌竹眠,你以为这是哪里?”
随着他的话语,整个问道台开始扭曲变形,观战席上的修士一个个如蜡像般融化,露出里面狰狞的魔物真容,青荇山众人中,除了宿槐序,其他师兄妹也都开始变化。
百里鹿云的脸裂成了两半,露出满口獠牙;宿诀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玉摇光的九条尾巴变成了触手……
不,还有远处的奚无咎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睛已经变成了暗金色的竖瞳。
乌竹眠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幻境,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手腕上的疤痕,就是真实世界留给她的唯一印记。
宿槐序突然拔剑,一道剑气横扫,逼退逼近的魔物:“眠眠,听好,这里的一切皆为虚妄,唯一真实的,是你的剑心。”
“师父……”乌竹眠眼眶发热:“你早就知道?”
“我只是一缕神识。”宿槐序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真正的我,已经……”
他的话没能说完。
裴烬突然出手,假霜策剑如黑色闪电刺穿宿槐序的胸口,白发剑修的身体开始消散,如烟如雾。
“不!”乌竹眠撕心裂肺地喊道,扑上前去。
“别这么伤心嘛。”裴兰烬笑了笑,缓步走来,手中把玩着一块黑色玉佩:“很快你就会忘记一切痛苦,我们会重新开始,一次,又一次,直到你重新激活神骨的力量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