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感到绝望,自从温陵回来,他何尝不是在被所有人逼迫?
走到这一步,非他所愿。
再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娶林绣,更希望和林绣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儿。
可到如今,逼他的人,也多了一个林绣。
沈淮之悲痛难言:“抗旨不遵是死罪,我死了,再没人护着你和孩子......”
林绣凄然一笑:“那你说,该怎么办?我要走你不让,我留下,又让你为难,沈淮之,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呢?”
“嫣......林绣,”沈淮之艰难叫出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我向你承诺过,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女人,无论娶妻纳妾,都不会碰她们,这个承诺,一辈子有效。”
沈淮之向前挪了挪,恳求道:“我没和秦沛嫣做什么,她陷害我,所以婚后,我也绝不会碰她,不管是秦沛嫣还是琳琅,永远都只会是一个摆设而已,我保证,用全族性命发誓,行吗?”
林绣头埋进膝盖,无力道:“我不信你了。”
“离开温陵的时候,我说过,你我身份悬殊,云泥之别,进了京,会不会遭到公主不满,与其如此,不如你先回去,我愿意等你,是你说,长辈宽和,肯定会感激我的救命之恩,所以能接纳我做儿媳妇,我信了你。”
“进了京,我就被你关进明竹轩,进出不能,派了人守着生怕我坏规矩,我问你是不是公主不同意,你又让我相信你,说你今生只有我一个妻子,我仍旧选择信你。”
沈淮之被她说得抬不起头,羞愧难当。
林绣麻木地继续:“后来梁妈妈教我学规矩,动辄打骂羞辱,折磨得我痛苦难言,无处申冤,打着教导我的旗号,行后宅那些阴司手段,更是利用春茗,对我施以刑罚,是你说,后宅女子皆如此,只要熬过去,公主就会点头,对不对?”
“别说了......”沈淮之痛苦哽咽,“我也不知内情,若知道,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我已经杀了梁妈妈为你报仇,可母亲和祖母......林绣,你不能逼我弑亲啊!”
林绣蓦地笑起来,凄厉哀凉:“其实你都知道!沈淮之,依你的聪明才智,难道猜不出我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你不过是觉得我反正没出大事,忍忍就可以换来安宁!”
“我一次次信你,纳妾我忍了,差点儿被害死,我也不想讨回公道,只想着远远躲开,难道还不够吗?你凭什么一次次不让我走?”
林绣声嘶力竭地朝他吼道:“自从进京,我信过你太多次了,沈淮之,你呢!你可设身处地为我想过哪怕一次?!”
这声音像刀子一般插在沈淮之心口,让他崩溃难掩。
“再信我最后一次,不,是再为了咱们的情意,忍这最后一次,林绣,我不能离开你,这辈子都不能!”
他会死的,一想到林绣离开,或者不爱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再也抱不到这个人,沈淮之就像被人凌迟了一般痛苦。
那种痛是剥离血肉,抽筋放血的疼,沈淮之只要稍微想想,就会窒息。
若真有一天变成这样,他宁可去死。
沈淮之苦苦哀求,“我知道你不想做妾,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母亲愿意抬你做贵妾,是可以上族谱的,将来孩子,也只管你叫娘,你与正妻,在待遇上,绝无差别,我保正。”
林绣以为自己不会难过,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心痛。
说得多么好听,但终究是做妾。
林绣一辈子都在为了自由而争斗,却总是身陷囹圄。
上天对她何其不公。
林绣轻声道:“我宁可死,也不做你的妾。”
“......”沈淮之收紧手臂,“你不愿见到我父亲母亲还有祖母,我去向皇上请旨,谋个偏远地方的官职,咱们远远躲出去,你就是我的妻,可以吗?”
林绣抑制不住地冷笑:“这个妻,可是你明媒正娶,父母点头,上了族谱,名正言顺的妻子?”
沈淮之沉默。
林绣又问:“你祖母年岁已高,公主和国公爷也会日益老去,你可会为了我,永远不回京城,永远不和他们见面?”
“还有太后赐下的婚事,你可敢不和秦沛嫣过三媒六礼,拜堂成亲?”
沈淮之无言以对。
林绣讥讽笑笑:“你是要我做见不得光,抬不起头的外室,对吗?”
“不......不是的......”这并不是沈淮之本意,但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颓败地将头抵在林绣身上,沈淮之也带上了隐隐哭腔:“别逼我了,你让我怎么办,那是我的血脉至亲,而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早在睁眼见到你的瞬间,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和孩子离开,岂不是剜我的心?求求你,求求你行吗?”
林绣心如刀割,用力掐着自己才能忍住不哭出来。
她何尝不是初见沈淮之就深陷情网无法解脱,一度林绣认定这是她宿命中的爱人,不然海上大风大浪,危机四伏,怎么就让她救下了沈淮之。
可没曾想,不是天定良缘,而是孽债。
上辈子她是不是作恶多端,这辈子就要来恕罪。
林绣抽噎一声,心中涌出无限悲凉。
她轻轻抱住了沈淮之,察觉对方轻轻一抖,然后便被更加用力地搂进怀里。
曾经依偎着承诺绝不辜负彼此的两个人,最终还是走到这个份上。
至亲至疏,不过如此。
林绣听到自己的声音飘荡在耳边,带着无穷的绝望与决绝。
“沈淮之,我可以不走,甚至可以生下这个孩子,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若做不到,我便在你成婚那日,自尽。”
沈淮之心头大震,抖着嗓子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答——”
林绣笑了:“有些事,能否做到,全看人愿不愿意舍弃,或者愿不愿意取舍,沈淮之,我相信,你只要想做,有的是办法可以做到。”
做不到,无非是因为被舍弃的那个人妥协了,所以做选择的人可以心无顾忌地接受。
她林绣,从来不是沈淮之的第一选择。
沈淮之预感到这是他留下林绣的唯一方式,闭了闭眼又睁开,下定决心。
“你说,我一定做到。”
林绣从他怀里抬起头,死死盯着沈淮之这张曾经让她笑,让她哭,让她痛不欲生的脸,声音像是从无穷地狱里传来。
带着由生到死,又永无轮回的绝望。
“我,要做,你的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