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吹拂。
远处的黄河波涛声渐渐变大。
中营兵们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秦山，他们回头望着被秦山硬生生杀开一条路的阵线，随后带着一点牙齿碰撞的轻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众人目光带着哀求的看向李自成，而李自成看着自己练出来的精锐，则是在短暂沉默后，突然露出了一丝苦笑。
抬起手，李自成挥了挥：
“退开吧。”
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形坦克，以及他弓袋中的后金弓，李自成知道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李自成挥手，身后传来一阵慌乱脚步。
秦山目光微微挑过李自成，下意识摸向弓袋，可想了想，又转头看向了一旁恐惧的中营兵。
目光放在对方长矛上，秦山点了点头。
中营兵惊惧，看着秦山示意，颤颤巍巍的将长矛小心递上。
秦山握着手里掂了掂，接着微微举起，猛然对着李自成身后掷去。
长矛粗大，带不起箭矢的破空，但在秦山的全力一掷下，却划出完美抛物线，从背后将牛金星直接钉在地上。
强大的力量洞穿了牛金星，奔跑带来的气喘下意识呼气，张开出来的却是鲜血。
脚步踉跄向前，牛金星感受身体似乎要顺着长矛滑落，他瞪着恐惧双眼想要握住长矛，可口中喷出的鲜血滑腻了矛身，牛金星只是抓的满手都是鲜血，眼真真看着自己缓慢划过整个长矛。
李自成没有回头，只是带着认命。
而秦山瞟了眼牛金星，随后转头看向李自成，微微颔首：
“李岩的要求。”
听着李岩的名字，本来已经认命的李自成脸色忍不住后悔了一下。
但这后悔来得快去的也快，等着秦山刚刚说完，李自成的脸色便又重新平静下来。
短暂的沉默，李自成还是忍不住的抬起了头：
“回想起来，整个义军高层，几乎是被秦总兵一人杀完...”
李自成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暗暗咂了一下嘴巴。
秦山闻言则是骑在马上略微活动了一下身躯，接着目光看向李自成的佩刀，微出一气：
“我再等你一刻。”
李自成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长刀，随后脸上苦色更重。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颈，眼中浮现出一丝留恋。
这大好人头，如何才能舍得？
摸着脖颈，李自成苦涩之余，眼中终于带起了一点疑惑。
他低下头，目光看向秦山，随手伸出手指向自己：
“你不觉得，留下我对你更有用吗？”
秦山沉默，只是默默算着时间。
李自成见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忍不住长出一口气，这一次 ，李自成不再带有奢望，而是真心的好奇：
“我死了，不敢说流寇就没了，但北方至少会安静一段时间，没了战事，以那崇祯小儿的习惯，秦总兵就不担心？”
真心发问，李自成深怕秦山依然不回答，甚至十分正式的行了一个大礼：
“秦总兵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
默默抬眼看了下李自成，秦山目光接着微沉，片刻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觉得...我在乎的是这大明朝廷？”
李自成一愣，下意识想要问秦山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加官军。
但只是在极为短暂的错愕后，甚至还没得及开口，随着洪水彻底远去，秦山军卒开始下山抢救百姓。
听着那漫山遍野的震天欢呼和感恩，李自成却缓缓睁大了眼睛。
“你要得...是‘大义’！”
忍不住开口，李自成眼底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秦山。
而后用看待怪物的眼神，看着对方。
饥饿，可以让李自成快速获得一省的民心，而后靠着这一省的民心，李自成席卷北方，甚至差一点再造乾坤。
但秦山靠的却不是饥饿，秦山靠的是远比饥饿更加难以获得，但在获得后，却恐怖无穷的东西。
大义！
谁拥有大义，谁就能得整个天下的民心！
谁拥有大义，谁就是这天下实际的共主！
李自成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对秦山做过无数次研究的他，怎么会不清楚秦山这一路走来的痕迹。
按照事迹倒推，李自成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从秦山起兵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一切作为，都在向着那个至高无上的目标前进。
而这一点，就连李自成，也不敢一开始就升起这种想法。
他起兵只是为了吃饱饭，甚至就连刚入河南，李自成也从未奢望过。
直到李岩到来，李岩为他指明了道路，李自成才敢在心底升腾起一股欲望，带着一点好奇和忐忑，小心翼翼的望一眼北京。
但这小子，这个就在自己面前的小子，却从一开始，便是这个目标。
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秦山的所作所为，都围绕着大义，都为了最后史书上的那句：
得国极正！
反流寇护卫乡里，是为了大义。
杀徐虎得罪官军，是为了大义。
加入孙传庭出关，也是为了大义。
秦山的动机此刻一览无遗的展现在李自成的面前，谁能为他带来大义，秦山就会与谁结盟。
而这一点，孙传庭远比李自成看的通透。
只要孙传庭依然站在大义一方，秦山就永远会是他孙传庭最坚强的靠山。
而唯有拥有秦山这个靠山，孙传庭才能去做出许多事。
毕竟朱家人口很多，孙传庭要保是大明，而不是某个朱姓。
带着一点惋惜，李自成深深看了秦山一眼，若是当日自己完全采纳李岩的建议，彻底杜绝流寇作为，那么也许此刻秦山站着的位置，会在自己身后？
微微低头，李自成再也没有多余的疑惑，目光瞟在长刀上，随后极为随意的将其抽出。
打量了一眼陪伴自己许久的长刀，李自成笑着看向秦山：
“天下世人为求活，什么腌臜事都做的出来。”
“但我不会。”
说完，抬刀，冰冷刀锋不带半点犹豫的划开喉咙。
随后咬紧牙关瞪着眼，李自成缓缓跪坐在地上，就这么身形板正的在秦山马前，慢慢低下了头。
中营兵目睹了一切，此刻心中对秦山的惊恐，被一种悲凉取代。
人群下意识对着李自成方向跪了下去，也不知是从哪里哀嚎了一声‘闯王！’，紧接着恸哭声回荡在了黄河边。
看着周围没了头领的中营兵，秦山默默看着即便身死，也尽可能挺直身形的李自成。
片刻后转身，架着玄影轻步向开封回去。
而后沉默半天的秦山，缓缓开口：
“要跟我的，哭完后随我去开封。”
人群抽泣，秦山迈步往回，中营兵纷纷让开了道路。
随后看着秦山越走越远，那个被秦山要走长矛的中营兵最后看了李自成一眼，转身小跑追向了秦山。
接着是第二个，第十个，第一百个，第一千个...
李自成留在黄河边的最后两千精锐，就这么稀稀拉拉的汇聚到一起，无言的跟着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