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色大亮,楼下渐渐传来早起忙碌的百姓嘈杂。
昨夜繁华消失,楼下只有水车净街的泼水声,以及车轮碾过地板的吱呀。
“这些潲水才卖你五个小钱,真是便宜你了。”
官驿掌柜站在楼下,不满声音细微的传递到楼房上,数着手中小钱,也传来碰撞清脆。
远处鸡鸣依然此起彼伏,在这些清晨声响下,秦山倚在窗边,眺望着泛着淡淡薄雾的京师。
楼下马舍,孙化带着人正在打包行李。
贺人龙人头送到,秦山也在兵部办完了手续,今天就是离京的时刻。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踏在木梯的沉闷,停在门口,随后接着一阵叩门:
“秦大人起了吗?”
轻敲门页,秦山从楼下收回目光,带着一点疑惑,开了门。
官驿掌柜顶着一脸笑容,看着秦山开门,连忙将手中一封信件递了上去。
“打扰秦总兵,有人托我给大人送封信。”
瞟眼看着掌柜手中信件,有些鼓囊的信袋上没有任何署名。
抬头看了掌柜一眼,见对方只是笑着低头,也不知道具体内容。
秦山随手接过,挥了挥手:
“多谢。”
随口唤退掌柜,关上门,左右打量信袋一番,脸上疑惑更甚。
随着要马上返回潼关,探子的活动倒是少了下来。
皇城的人早走了,昨夜见了李岩后,闯军的人也撤了。
但就在方才望着窗外的时候,秦山还是能够感觉到一双眼睛在远处观望。
而眼下这封信,想必就是这最后一路人的动作。
打量一番没看见什么奇怪地方,秦山将信件撕开。
里面有两张纸,一张是来自晋商的五千两会票,另一张则是信纸。
会票就是明末类似银票的一种大额银两交易票据。
信纸上则没有多余内容,只有一个地点。
而看着银票和信,秦山脸上疑惑消失,转而渐渐沉默下来。
这最后一路人,居然是关外!
晋商便是山西靠近蒙古的商人,私下来与满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入关后更是被封为皇商,在关内的许多间谍活动,满清便是靠着晋商作掩护。
此刻仅是看着这张晋商会票,秦山已经能够猜出来的是什么人。
将会票收好,看着窗外薄雾渐渐散去,秦山忍不住皱眉摇了一下头。
这京师都快被渗透成筛子了...
微微吐槽,秦山思索片刻,来到窗边,看着下面已经准备好的孙化等人,直接转身下了楼。
孙化三人正靠在马舍旁默默等候,看着秦山从过道内走出,三人连忙迎了过去,只是还没开口,秦山便开始吩咐:
“官驿有多少锐骑?”
看着秦山询问,三人一愣,随后孙化立即回答:
“官驿人不多,只有十个。”
听着有十个,秦山点点头,随后直接看向孙化:
“你回营里,带人在城外候着。”
“裴元李飞带着锐骑跟我去办件事。”
三人微微一愣,都要走了,还办什么事?
只是三人也没多问,只是直接翻身上马,默默看着秦山。
而秦山也没有继续多说,直接驾着玄影,向着晋商约定的地方而去。
城东书店。
书店后的小院,一个中年晋商小心站在石桌旁,身板不自觉佝偻下去。
门口守着几个伙计,石桌边,则站着四个带着帽子,身形彪悍的壮汉。
壮汉身躯粗大,全不像汉人,扫视晋商和伙计的目光,也带着一丝警惕。
这四个戈什哈往日就算到了沈阳也十分少见,此刻居然直接集齐了四个。
戈什哈是满清精锐护卫的意思,其战力要超过寻常满丁,更不用说下面的旗丁和包衣,算得上是精锐力量。
如果不是重要人物,绝不会派出四个戈什哈贴身保护。
四个大汉的目光让晋商有些不适应,他只好将注意力放在石桌旁。
一个同样身形粗壮,但年轻许多的男子身上。
此刻周围没有外人,晋商勾着腰,刻意压低了点声音:
“主子,这个秦山眼下还摸不准,奴才还是建议不见的好。”
为了获取满清信任,也是为了获得商业上的竞争优势,晋商中有许多自贬为奴,给满人当包衣奴才的人。
而他们这些包衣,也成了满清在关内最信任的存在。
只是听着刚刚收成包衣的晋商提醒,满达海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满。
“主子要做什么事,你个奴才多什么嘴?”
看着满达海全无老满人贵族的那种面上功夫,晋商脸角一抽。
而后只能用满达海身份尊贵来自我安慰。
毕竟人家满达海是努尔哈赤的孙子,代善第七个儿子,正儿八经的清朝宗室。
日后更是靠着入关后跟随阿济格和豪格讨伐李自成、张献忠的功绩,成为清初理政三王之一,可以说是极有权贵。
从八旗的制度来看,能给满达海当奴才,也确实比其他奴才高人一等。
而看着晋商有些下不来台,满达海也在训斥完后,脸色带起一丝自傲:
“这几日在你们汉人京师,天天听这个秦山有多厉害,我还真想见见。”
“听说这厮贪财,若是能收了,主子我也乐意多个奴才。”
“若是不能收,也要让他见见我满人风采,知道什么才是悍勇。”
说着,满达海看了身后四个戈什哈一眼,眼中自得更甚。
在历次入关的夸张战绩下,满人确实已经全方位建立起了对汉人的战力自信。
此刻听着秦山如何厉害,满达海这个少壮派,怎么可能忍得住?
以至于完成了对京师官员的贿赂工作,希望能够给正在与开封之战同步进行的宁锦之战缓解一些压力后,第一件事便是约见秦山。
只是看着满达海自信,戈什哈却脸色有些严峻:
“贝子爷,我觉得还是得小心点,这里毕竟是汉人的京师,就算汉人再弱,一拥而上仅靠我们四人也实在敌不过。”
贝子便是满达海的皇家爵位,比贝勒低,戈什哈也并非满达海包衣,所以不用自称奴才。
而听着这话,晋商连忙解释:
“好叫四位大人知道,此地并非寻常,上面自然有京师高官照拂,这里又是天子脚下,还从来没有谁敢在这里大动刀兵。”
晋商自信满满,而后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
回过头,晋商脸色一松:
“怕是那个秦山来了。”
听着秦山,满达海脸上依然带着自傲,对着门口伙计使了眼色,伙计了然,直接打开门,随后脸上还没露出习惯性笑容,一杆长刀,便已经劈了进来。
鲜血四溅,秦山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院中的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