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渐渐落下。
随着最后一丝昏黄也被巍峨潼关阻隔,潼关的夜,甚至要比乡下更早几分。
部将们从府上纷纷离开,不多时,两百身着布面甲,身形高大的亲兵,一脸彪悍的来到总督府前。
这些亲兵都是部将们辛苦搜刮来的悍卒,每一个都或多或少有着那么几场知名大战的经历。
再配备不惜血本的甲胄装备,此刻站在那里,仅仅只是望过去的眼神,就让府衙门口戒备的京营,面上浮现些许恐惧。
看着门口京营不断躲闪的眼神,部将们脸上露出一抹讥讽。
亲兵们只带了佩刀或者斧锤一类兵刃,毕竟明面上还是吃饭,弓弩和鸟铳带来,那么不用等着吃饭,孙传庭就得先出来开片。
看着两百亲兵站满了府衙门前的长街,再看着京营一脸惶恐样,部将们这才带着一脸轻松,走了进去。
府衙内,赵宇气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双手用力握拳,以至于浮现条条青筋。
尤其看着麾下京营不争气的表现,双目更是有些血红泛起。
反倒是上首孙传庭,看着仅仅一门之隔,对自己投来莫名目光的部将亲兵,神色平静。
“哎呀呀,督师,来迟来迟,还请督师恕罪。”
一员部将客套拱手,孙传庭见此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仿佛没有看见门外景象,孙传庭反而站了起来,对着部将热情挥手:
“今夜吃酒,没有督师,只有我孙传庭和诸位。”
看着孙传庭热情,部将们一愣,短暂错愕后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
相互对视一眼:
这孙传庭...怕了!
看着部将们明显松懈下来,孙传庭这才继续招呼众人坐下。
待所有人坐好,直接抬眼示意,远处大门,被几个京营缓缓关闭。
看着关门,刚刚松懈下来的部将瞬间一僵,慌忙正要开口,孙传庭却已经对着众人,高举酒杯:
“来来来,今日关门畅饮,但有一人不尽兴,谁也不准开这个门。”
部将们一时间找不到话头,门外亲兵看着院内自家大人没有吩咐,双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门关闭。
‘轰隆’一声。
长街上的景象彻底隔绝。
随着几个京营点燃火盆,晃动火光下,光芒外的阴影,仿佛有些活物流动。
部将们坐立不安,只能看着一门之隔的门外,以及门外不多的一些京营,强行做些自我安慰。
而后看着孙传庭举起酒杯,连忙干笑着举杯回应。
门外亲兵看着大门彻底合上。
面面相觑下,带着一丝警惕的看向周围。
长街黑暗,空旷的通道格外深邃。
门外京营看着大门后传来一阵门栓合上的‘咔嚓’,小心对视一眼,随后直接向着长街两头跑去。
突然跑动的人影让门外亲兵一愣。
都是老军汉,眼中瞬间流露出一丝戒备。
缓缓抽出腰中兵刃,长刀、利斧、铜锤,伴着厚重甲胄,长街中居然一时间满是兵刃铿锵。
接着众人目光看向两边,京营脚步慌乱,随着他们离去后,寂静长街,居然只剩下亲兵。
没了人,按说应该更加安全,但眼见这一幕的亲兵,脸上不仅没有松懈,反而眼底戒备,越发明显。
随后!
一个亲兵,猛然握紧手中长斧,目光死死盯向长街尽头。
京营离开,转而是一群人影从尽头两侧,走进了长街。
人影拥挤,黑暗中恍惚看去,居然足有三百之多。
亲兵脸色难看,下意识向着另一边后退,想要拉开些距离。
但就在后面通道,刚刚离开的京营,直接推来几辆大车,死死将出口堵死。
随后不敢片刻多待,慌乱的离开长街,跑的太快,甚至有人脚下一软,踉跄了一跤。
慌乱脚步快速远去,看着退路被堵死的亲兵,所有人缓缓偏头...看向另一边!
眼神在长街中交互,没有退路的亲兵,缓缓举起长斧,将头盔...压低。
秦山站在队伍最前,看了看对面连脖颈都有铁护喉保护的亲兵,抽出朱红弓,放到了一旁。
裴元蹲在地上,伸出手摩擦着地面,待手中满是干灰,才重新站起,任由身旁乡勇用粗布,将右手与关刀绑死在一起。
李飞和孙化也是各自握着武器,顺着秦山,望向那头。
此起彼伏的呼吸极为沉重,黑夜下,秦山身后的人群,仿佛化作了一头头只剩下杀戮本能的野兽。
唾~
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裴元眼神直勾勾望着对面,言词带着一丝躁动:
“大人,弟兄们就等你一句话。”
乌云划过,彻底遮蔽了头顶本就稀疏的月光。
长街彻底陷入一片黑暗,秦山缓缓抽出了长刀。
“等下,还是我走前面。”
平淡开口,伴着一声短暂的沉重呼吸,随后迈动脚步,带起一片甲胄碰撞。
慢步、快走、小跑、加速!
秦山冲在最前,身后三百安平悍卒,仿佛一条奔腾的黑色怒龙,伴着密集嘈杂的甲胄,狂潮一般冲了过去。
眼见这一幕,站在原地的亲兵,头盔下的双眼骇然瞪圆。
一个人能否死战,仅看他杀敌时的气势便能得知。
而此刻看着秦山领着自己的三百人冲来,亲兵哪里会不明白,眼前这三百人,各个都是能死战不退的悍卒!
原本心中还抱有些许奢望的亲兵眼中浮现一丝满含斗志的绝望。
斗志是他们也同样死战不退,绝望是他们知道,他们若是不退,真会死在这!
没有呐喊,没有鼓气,两边人仿佛只是沉默的机器,在撞在一起的那一刻,空中浮现的,唯有四散的肢体,以及舞动的寒芒。
一斧砍下,一个精骑连着头盔和其下头颅被敲了稀碎。
得手亲兵脸上浮现些许喜色,随后还没来得及抽出长斧,一柄短刀又从侧面捅来,直接顺着头盔,捅进了脖颈缝隙。
鲜血喷涌,仿佛一场大雨冲下,干燥长街,转瞬间变为血腻长廊。
而在府邸门内,正在举杯的部将听着门外兵刃甲胄铿锵,一双眼睛呆滞,随后猛然瞪大,死死瞪向了孙传庭。
一声轻笑,孙传庭缓缓用酒壶将酒杯斟满,随后看也不看下方部将,猛然仰头,将酒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