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跟在孙传庭身后。
听着要去看武库和粮仓,眼眸更加低垂。
这还需要看?
许知道秦山想法,孙传庭虽然走在前面,但一阵平稳声音却从前面传来:
“哪怕武库全是老鼠,我至少也得知道那些老鼠若是下了锅,能不能让那些卫所兵吃上一顿肉...”
秦山眼神微抬,看向孙传庭的背影浮现一丝佩服,只是随后微抬的眼神落下,秦山双眸更加低垂:
怕就怕那武库里,老鼠都饿死光了。
一行人沉默不语,只是埋头赶路,很快来到武库面前。
武库被高厚院墙保护,只在前面留了一个大门。
此刻站在门前,库管小吏早早候在,武库门口也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身形高大健壮的卫兵。
“小吏见过督师。”
小吏顶着笑脸,嘴角挂着两个山羊胡,身躯有些瘦弱,秦山看去除了脸色有些红润外,与那些卫所兵也好不到哪去。
反倒是守在门前的兵丁,看上去极为粗壮悍勇。
眼神微微扫了一圈,感受秦山目光看来,那十几个兵丁微微有些不适应,不住的用眼角余光悄悄看来。
对视一阵,秦山收回眼神,前面孙传庭拿着小吏递来的账本不断翻开。
随着一页页翻开,孙传庭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面前小吏弯着的腰也是越发佝偻。
啪~!
猛然将账本摔在小吏身上,突然大力下,小吏浑身颤了一下。
没有开口,孙传庭只是抬步走进武库,脸色越发冰寒。
路过门口,那十几个兵丁,目光直勾勾盯着孙传庭,看的极为认真。
随后一声轻咳响起打断,兵丁看去,随后带着些许愕然,下意识握紧了刀柄。
秦山跟在孙传庭身后,也在打量着他们。
而直到秦山走远,兵丁们才对视一眼,微松了一口气。
看向秦山的眼神也泛起一阵诧异、好奇。
很快来到一处库房,前面小吏用力推开库门,伴随一阵年久失修,极为难听的门页‘嘎吱’声,一股陈腐的尘味,扑面而来。
微微皱眉,孙传庭也顾不得等尘味消散,直接走了进去。
昏暗的库房,小吏看着孙传庭直接进去,也不敢落在后面,连忙跑在前面,将密封的窗户推开。
屋外光线落入,浮尘也被涌进的寒风吹散。
秦山定眼看去,只看见一排排高大的货架,上面极为稀疏的摆放了一些鸟铳、烂甲、枪矛。
扫视一圈,特意在角落多看了两眼,秦山眼神微亮。
边角缝中,果然躺着一支干煸的耗子干。
嘴角露出一丝无语至极的苦笑,前面却传来一阵朽脆的回响。
收起笑容看去,孙传庭看着眼前被自己用力一掰,直接断为两截的鸟铳,眼中已经只剩下呆滞。
那卫所兵拿着的鸟铳,居然还是武库里质量比较好的。
外面的得用脚踩,武库里的用手就能扳断。
虽然早做了心理准备,但眼见如此一幕,孙传庭还是感觉手脚渗出一股冷汗。
“这就是你库里的武备?”
小吏惶恐的跪在地上,额头深深埋在地上,身躯不住发抖。
面对孙传庭冷问,却半个字也不敢往外说。
秦山见此偏头看了眼大门方向,那十几个兵丁,正直直望着这边。
看着秦山看来,才连忙回过了头。
孙传庭见状也瞟了一眼,但很快收回,只是一声冷哼:
“是那些部将的亲兵,怕这小吏胡言。”
说完,孙传庭重新抬起头,眉眼间只有皱起的川字。
半晌后,一声轻叹响起,孙传庭默默将断为两截的鸟铳放回货架,想象中呵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孙传庭只是望了望空荡的武库,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再看其他库房,孙传庭默默离开了武库,直到走远后,身后一直探头探脑的部将亲兵,才收回眼神。
随后很快就有几骑驾马离开。
看着马匹远去的扬尘,秦山再看向前面低头慢步的孙传庭。
粮库在另一个方向,孙传庭却走的相反。
轻轻上前两步,秦山低声开口:
“督师,是否去粮库?”
微微抬头,又是一声轻叹:
“不用了。”
此刻孙传庭的脸上只有萧瑟,迈开的脚步,缓缓踩在街砖上。
秦山见状也不好再说,正要落后半步,孙传庭却突然开了口:
“陛下放我出狱时,问我多少兵可以荡平贼寇。”
“我当时说的五千精兵。”
“但当我离开京师,虽然还未见着李自成,仅是看着北直隶的情况,我就知道...”
“五千打不住了。”
孙传庭仿佛自言自语,却恰好将想要落后半步的秦山喊住。
孙传庭的脚步依然平缓,仿佛此刻正是茶余饭后的散步。
“所以一路上我都在思索如何才能不负陛下嘱托,如何才能解开封之围。”
“不过还好,开封那三人守的不错,李自成几十万大军居然久攻不下。”
“最后看着我孙传庭复出,左良玉也终于带着襄阳数万南军北上,李自成居然自去了。”
“于是我孙传庭未放一枪一炮,便解了开封之围。”
说到这,孙传庭的话语突然带上一丝轻笑:
“消息传回京师,陛下极为高兴,恰好汪乔年兵败身死,于是正式册封我为三边总督。”
“只是...,陛下高兴,我却难了。”
轻笑来得快,去的也快,孙传庭背在身后的右手,不自觉微微握拳。
“陛下真以为我能五千兵荡平流寇,而我却知道,这是何等的天方夜谭。”
“以至于前往潼关的路上,我日夜思索,竟连一个好觉也没睡过。”
“直到...赵宇找到了我。”
孙传庭的脚步停下,秦山本准备默默当个听众,见此也只有跟着停下。
孙传庭终于回过了头,看向秦山的双眼浮现一丝欣慰。
“那夜你回了我一杯酒,让我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我觉得三秦大地既然能出你这样的人物,只要我回到潼关,只需整顿一番必能再得一支强军。”
“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
孙传庭苦笑浮起,看向秦山的眼神更加深邃了一分:
“不是三秦大地依然悍勇,而是你秦山...悍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