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府中,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卒,戒备森严,但是同时又有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连续一两个月来战事不利,整个云南都是陷入了或多或少的惊慌之中。
“狼兵营中,有兵营啸。”
“黔营中昨夜又逃跑了数百人。”
黔王府内,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到董郜耳畔,让他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似乎想错了一些事情,大周朝立国两百年有余,早已经是根深蒂固,天下百姓也都是认朝廷正统,不愿意去当叛军。
他本以为黔王府养士这么久,应当是能够控制住这批军队的才是,结果除却王府左右卫,其余营或多或少都是有些问题。
毕竟最开始他对麾下士卒将领的说法乃是定安伯造反,他得了陛下密旨,才是对姚子文部下手的,但是到了现在这套说辞已经行不通了,所有人都已经是反应了过来,这哪是去征讨叛逆呀,这是自己造反啊!
黔王府两百年忠诚,连带着……麾下的将领也是倾心大周朝了!
“若是黔王殿下控制不住手下,在下可以代劳。”
一道悠悠的声音在王府一侧响起,董郜眼中闪过些许厌恶,那人衣领左衽,披头散发,更是有着一条蛇缠绕在自己身上,一副蛮夷的模样,不是那段延保还能是什么人?
董郜只是淡淡道:“不劳段首领费心了。”
对此人他没有什么好感,一来是对方的手段太过诡异了,让他都是忌惮不已,二来的话,他虽然是造反了,但也是承了太祖皇帝圣旨世镇云南的王,这些土司蛮夷他可看不起。
而且……当初,这段延保不过是黔王府养的一条狗罢了!
不,不只是他,应该是段延保祖父开始,便是如此了。
段延保一家与黔王府关系很是复杂,那是当初其祖父养寇自重的产物。
在朝廷眼中,黔王府数次剿灭反贼,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一场戏,当然大多为真,但是对这段氏便是真的演戏了。
这些人名义上是云南山民蛮夷土司,实质上乃是黔王府的私兵。
只是这几十年过来渐渐的性质有些变了,王府对他们的掌控力越来越弱,到了他这一代,但是已经没有了,看着昔日的狗,现在竟然敢与他平起平坐的模样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便是打心底的厌恶。
“黔王可莫要忘记了,我这些人,大不了遁入山林,实在事不可为大不了逃入东吁,但是黔王乃是大周朝的反王,若是败了便是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董郜眼神冰冷,段延保却是不在意,哈哈大笑,转身往王府走去。
看着段延保的背影,他满是杀意,但是又无可奈何,如今确实还需要对方的力量,不能与对方翻脸。
到了现在董郜也不得不承认,造反……或许确实是一步臭棋,至少不应该是第一个跳出来,大周朝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竟然还能够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传令诸将,帐中议事!”
………………
“今年的新年格外冷啊……”
隆庆帝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喃喃着,京师皇宫的朱红以及那些盏明灯让他感受不到些许温暖。
“奴婢这就去为陛下加些炭火。”
一旁的戴公公听了,当即便是说道,这皇宫里御寒的东西多了去了。
隆庆帝摇了摇头,道:“这冷了,加炭火即可,这天下兵荒马乱的,又该如何?朕冷的,是这心呐……”
一想到南方局势糜烂,他便整宿整宿睡不着,到了现在眼睛里面已经满是血丝了。
“奴婢听闻,定安伯、兴平侯、剑南总兵等诸位大人,已经是将叛军困在了云南之内,那云南贫瘠之地,无力养大军,想来要不了多久,云南便能安定了,陛下勿忧。”
隆庆帝带着讶色看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竟然有这般见识。”
戴公公头放得更低了,恭敬道:“不及陛下万一。”
隆庆帝舒了口气,也是道:“所言极是啊,众将士英勇作战,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何必长吁短叹。”
现在的局势相比年前的确是好的太多了,年前反贼董郜以及段延保的兵马一度攻出云南,最危急时,占据了云南、半个贵州、小半个四川乃至于还有小部分广西,席卷四省,再加上活跃在福建、浙江的白莲教,流窜到两湖地区的谢亦……整个南方都是陷入了一片战火之中。
而现在董郜在云南不得出,谢亦在湖南被围堵,白莲教更是不复盛况,在卫国公曹震的进攻下支离破碎,不得不遁入民间。
“陛下,宁王殿下已经是准备抵达京师了。”
“知道了。”
隆庆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宁王上一次来,已经是三年前了,而三年时间也该是到了宁王需要来京师朝见的时候了。
再怎么说,宁王也是朝廷正儿八经的藩王,自然是需要定时来京师朝见的。
听到洛轩要到了,隆庆帝不知为何有了些许安心。
虽然宁王起家的过程很是奇幻,而且说不上与朝廷关系多好,甚至一度很是紧张,而且真要严格来说,宁王未经朝廷允许,私自招募兵马,攻打邻国……每一个行为都能够拿来治罪。
但是至少现在,宁王比朝廷中所有臣子表现的还要忠诚,朝廷有大难之时,宁王都肯派出大军前来帮助朝廷,实在是国之栋梁。
更何况现在宁王是驸马,这是自己人。
“宁王还带了宁王妃、世子一同前来。”
方才还是面无表情的隆庆帝顿时有了神色,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还是很疼爱的,虽然其中不乏有借着这个外孙让朝廷与宁国之间亲密无间的因素,但是其本人也很是疼爱长乐的孩子。
隆庆帝又是想了想,道:“让太子带领官员去迎接,告诉太子,多与宁王接触。”
戴公公眼神闪烁,低着头恭敬道:“奴婢明白。”
说完便是匆匆往东宫的方向跑去。
隆庆帝感受着身体上的不适,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太子,宁王是一把好剑,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剑,用不好是会自伤的。
隆庆帝是看得出来,宁王没有反心,虽说对朝廷没什么敬重,甚至他能够感受到宁王对他这个天子都没有太大的敬重,而且是一种发自内心的。
昭武侯府的子弟,哪怕是兴平侯都不至于此,他不明白,但是他也不在乎,朝堂之上,对他这个天子毕恭毕敬的多了去了,只是可用的又有几人?
只要,宁王没有反心,即可!
一个能够独自到塞外起兵,打下千里疆土之枭雄,没有逐鹿中原之心,只想保境安民,这便是能够为他所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