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众人沉默着。
林心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方回叹了口气,问她:“你见过周潮升的父母吗?”
“没......”林心雅愣愣的摇头,说,“结婚这么多年,他一直跟我说,他是个孤儿。”
“......”
“所以。”林心雅眼前一阵眩晕,“所以他不是孤儿,他是周兰的孩子?”
方回捏住眼角,慢慢点头:“所以他今天突然抓我、审讯我,都是为了李明。”
“为了转移注意,帮李明逃跑?”孙健安问。
“可能吧......”方回吐了口气,又说,“也可能是帮李明报复我,因为李明一直以来,都找不到杀我的机会。”
“去查一查周潮升的身世。”局长开口。
孙健安点头,沉默着离开。
“如果周潮升是周兰的孩子,那他抓我就是为了帮李明报仇。”方回顿了下,疑惑,“那李明和周兰又是什么关系?”
一年多前,周兰出狱的当天,李明雇人杀死了陈建树。
为什么要杀陈建树?
局长沉着脸,给孙健安发消息,让他查周潮升的同时,顺便查一下李明。
“这事就先这样吧。”局长起身,朝方回伸出手,“是我们的过失,让你们受苦了。”
他看着方回和张静怡,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警局里。
出现了警员帮助罪犯的事。
事败之后,这警员还诈供、枪击受害者。
这一系列行为,就像是一只只巴掌,重重抽在局长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叫人无地自容。
“二十年的老案子,该结束了,今天我在这里代表全林荫县警局,向警徽发誓,一定抓到凶手,给你们一个公正。”
局长说完,匆匆离开。
林心雅擦着泪,目光落在张静怡的婚纱上,想起了自己和周潮升婚礼时的画面。
往事一帧帧的在脑海中闪过。
她想起了他们的儿子,立志要向爸爸学习,成为一名维护公正的警察的儿子。
想起这些年,陪周潮升一起经历过的苦日子。
想起每一次周潮升出警,她心里的提心吊胆,想起朝夕相处二十年的枕边人,竟一直在伪装、一直在骗她。
想起自己没了丈夫,儿子也没了父亲,而受害者,正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前。
她想哭,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哭。
心情五味杂陈。
“我不怪潮升。”方回突然开口。
林心雅看向他。
他抿抿嘴,说:“如果周兰是他母亲……那么,他一直以为我就是那个凶手。”
“可许久以来又找不到证据。”
“作为一名警察却找不到证据,作为一个儿子却没办法为母亲报仇,或许……”
“他内心也很煎熬吧。”
“只是我想不明白。”方回皱着眉,“他为什么要骗你?又为什么不与周兰相认?”
里面的隐情,一定相当复杂。
“当时在审讯室里。”张静怡纠结着开口,“周潮升一直说,说我们所有人都该死,可能这些年他一直活得很压抑。”
“最后那一枪,他能杀我的。”
“但是......”
心里的恨意褪去,张静怡反倒多了许多……说不出的感觉。
她忽然想起了,当年在派出所里,周潮升夹在周兰和陈建树之间的画面。
刚刚当上警察的青涩男孩。
在自己工作的地方。
见到了自己不能相认的、躺在地上撒泼的母亲。
然后,另一个人。
——方回。
可以大大方方的,叫周兰一声‘妈’。
“我也走了。”林心雅擦去眼泪,复杂的望着方回和张静怡,“是我们对不起你们,你们……早日得偿所愿。”
方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忽然恍惚了。
愣愣的开口。
“静怡。”
“可能他最后没对你开枪。”
“是因为看到你后,想起了林心雅穿婚纱的样子吧。”
“......”
时间倒流,最后一枪,周潮升摸到扳机的那一刻,脑海中走马灯一般回忆起这辈子的点点滴滴。
童年的悲惨遭遇,多年的生活困苦。
世界是黑暗的。
唯独有一束光,也没打招呼,就这么照了进来,亮了他满目疮痍的内心世界。
林心雅说过,他是值得敬佩的英雄。
现在的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
还值得敬佩吗?
他问自己。
他把枪口指向了自己。
-
没人知道周潮升的内心独白,太阳照常的升起和降落,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停止。
福贵小区,方回原本的家。
正对着屋门的、已经微微泛黄的墙上,还挂着陈建树的遗照,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屋门。
茶几上摆放着一只鸭舌帽。
李明坐在沙发上。
“林荫警局突发数声枪响,警方表示是有人在放鞭炮……”
自媒体那让人听了就一股无名火的弱智声音,通过手机听筒传遍在整间客厅。
李明阴冷着脸:“废物。”
“废物......”
他擦了擦泪,咬着牙起身。
拿起鸭舌帽。
余光看到之前被帽子盖住的一本书。
《无人生还》。
“都死吧。”
“都是他们欠我们的。”
“......”
深夜。
一片脏乱差的老旧小区。
李明站在阴影中,抬头,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正朝着他这边走来。
朱白雨揉着发酸的脖子,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男人站在阴影中,帽檐压的很低,只能看到他下半张惨白的脸。
恍惚中。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她走在路上,也是被这个男人拦住。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朱白雨死盯着李明,脑海中,回忆起这十年间的点点滴滴。
方回报警,她被学校开除。
本要复读。
父母却离了婚,没有一个人管她。
哥哥给台球厅看场子,有一次跟客人打架,打死了人,一伙人全进了监狱,现在还没出来。
她想复读,但人总要吃饭。
后来她找了个工作,经人介绍和一个男人结了婚,婚后生子、身材失调,再也没买过高跟鞋和裙子,三十岁的年纪却有了一张四十岁的脸。
岁月匆匆,叫人心寒。
“我怎么会死呢。”李明笑了声,“现在你恨方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