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半梦此刻正歪在一棵大树杈上小憩。
距离上次收魂魄，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她百无聊赖地拿起索魂瓶，跟拨浪鼓似的晃了晃。
只听见瓶子里一阵“叽叽喳喳”，活脱脱的像个小集市。
总共五十多个灵魂。
就这，离她的目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真是长路漫漫啊！
司徒半梦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哎，出发吧，继续寻找恶灵，希望早日集齐三百个。
有恶灵的地方，往往都会有倒霉蛋，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蛋会是谁。
司徒半梦抖落身上的树叶，飞身下树。
她打算去临近的镇子里逛逛，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正在她准备出发时，一直安静待在兜里的罗盘，突然剧烈抖动了好几下。
指针直直地指向了东南方向。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恶灵这么快就现身了？
想不到这么快就又有活儿找上门，还真是求什么来什么。
司徒半梦嘴角一勾，麻溜起身，朝着东南方向“嗖”地飞了出去。
她风风火火地穿过一片树林，隐约的感到了一阵怨念。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股怨念就跟发酵了似的，越来越浓烈，简直都快化成实质了。
“啧啧啧，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倒霉蛋被欺负了。”
司徒半梦一边在心里脑补着那倒霉蛋的惨状，一边加快了速度。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她就到了怨念散发的源头处。
只见她俯冲下去，瞬间穿过重重叠叠的云层。
远远的，她真瞧见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浑身是血。
司徒半梦动了动鼻子，“嗯，不错，没有死气，还活着。”
她在距离那个身影几米开外的地方稳稳停了下来，然后缓步走近。
“你是谁？别过来，快走开！”
她声音尖锐又带着十足的惊恐，像是被恶鬼追着一般。
她手脚乱舞，仿佛在和无形的敌人殊死搏斗。
司徒半梦定睛一瞧，原来是个女子。
能这么用力反抗，看来这姑娘还有把子精神气，没被彻底打垮。
“我真不是坏人，你大可不必这么害怕。”
这时，司徒半梦才注意到女子的惨状。
好家伙，她的双眼被挖去了，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眼眶。
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渗出来，看着就让人揪心。
再瞅瞅她身上，这儿一道口子，那儿一道口子，大小不一，跟被人用刀当画布，胡乱涂鸦了一番似的。
女子不知是被吓得丢了魂，还是冻得受不了，整个身体抖若筛糠。
女子继续大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绝望。
司徒半梦无奈地长叹一声。
没办法，她只能长袖一挥，直接将女子卷走。
眨眼间，司徒半梦就把女子带到了一个山洞里。
她再次一挥衣袖，毛毯、火堆瞬间就变了出来。
毛毯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上，火堆“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火星子直往上蹿。
原本冰冷阴森的山洞，一下子就有了烟火气，暖烘烘的。
女子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身体抖动的幅度明显小了很多。
“你……你到底是谁啊？我这是在哪儿？”女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
司徒半梦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记住，有我在，你马上就能转运，时来运转，往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女子听了这话，愣了一小会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紧接着陷入了昏迷。
等女子再次悠悠转醒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被司徒半梦用白布包了起来。
司徒半梦看着女子，直言道：“你眼睛里筋脉受损，我得再去给你找一对眼睛换上。”
说罢，她转身抬脚欲走。
这时，女子手一伸，一把拉住了司徒半梦的衣摆。
“姑娘，别找了。”
司徒半梦停下脚步，满脸疑惑，问道：“为何？你难道不想重见光明，不想好起来吗？”
女子用力摇头，语气坚决：“我想，做梦都想！可我不要别人的眼睛，我只想拿回我自己的眼睛！”
司徒半梦瞧着女子，只见她虽眼盲，可神色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还有着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司徒半梦瞬间明白过来，赞道：“原来你是想报仇，好样的！”
说着，她拍了拍女子的手，“去吧，我支持你。”
在女子昏迷这段时间，司徒半梦悄悄施展法术，感知起她的过往。
这女子名叫王若雪，原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
打小，她就冰雪聪明，剑术高超。
有一年，庄主王明外出归来，带回一个女子，跟众人说这是他新收的义女。
这女子模样生得清新可人，只可惜，天生眼瞎。
王明找到王若雪，郑重其事地叮嘱：“这女子身世可怜，往后你要把她当作亲妹妹对待。”
王若雪脆生生地点头，一口应下：“父亲放心，我肯定把她当亲妹妹疼。”
就这样，女子以御剑山庄二小姐的身份留了下来。
王明还为她取了个名字，叫王惜羽。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光悄然流逝。
王若雪和王惜羽每日都待在一起，相处得极为融洽，感情好得如同亲姐妹一般。
王若雪手把手教王惜羽练剑，陪着她一招一式地比划。
亲自为她打造行走用的拐杖。
还一针一线替她缝制蒙眼的纱布。
短短时日，她把亲姐姐该做的事，全都为这个妹妹做了个遍 。
在御剑山庄里，王惜羽顶着二小姐的名号，行事越发有派头。
吃的，要最好的食材烹饪。
穿的，选最上乘的料子裁剪。
用的，挑最精致的物件摆设，样样都不比王若雪差，甚至还更讲究几分。
对此，王若雪压根没多想，在她心里，既然是妹妹，就得像亲妹妹那般疼惜。
有一年，庄主王明把两姐妹叫到跟前，宣布已经找到了给王惜羽治眼睛的法子。
王若雪一听，满脸欢喜。
王惜羽更是激动得不行。
可王明接着皱起眉头说：“能治眼睛的紫金花，长在琼山山顶，要摘它得历经重重艰险，没那么容易到手。”
谁知王若雪想都没想，抢着说：“爹，我陪妹妹去！再难又怎样，只要能治好妹妹的眼睛，这点困难根本不算什么。”
王明听了，欣慰地点头，赞道：“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随后，两姐妹各自回房收拾行装。
一日后，两人出发。
一路上倒没碰上想象中那么多艰难险阻。
可眼看到了离琼山只剩十几里的地方时，王惜羽竟突然变了脸。
她趁王若雪不注意，偷偷在她饮食里下了化功散。
药效发作，王若雪浑身发软，王惜羽趁机残忍地剜去了她的双眼。
得手后，王惜羽怕事情败露，想杀王若雪灭口，好在王若雪强撑着，拼了命地逃脱了。
王若雪这才惊觉，山庄里的侍卫都被王惜羽收买，竟没一个人帮自己。
此刻，她双眼没了，又中了化功散，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跌跌撞撞地逃命，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慌乱中，王若雪跑到一处悬崖边，狂风在耳边呼啸，她虽看不见，却也感觉到前方没了路。
这时，王惜羽追了上来，冷笑着说：“姐姐，怎么不跑了？没想到你没了眼睛，还能找对方向，真厉害啊！”
王若雪惨然一笑，说：“今日落到这步田地，都怪我心善过头，是我自己犯傻。”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你给我个答案，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王惜羽轻蔑地哼了一声：“你说吧。”
王若雪深吸一口气，问道：“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对你掏心掏肺，你为何非要我的命？挖了我的眼睛，还不够你泄愤吗？”
王若雪刚问完，王惜羽便仰头大笑一声，说道：“姐姐，你这问题问得好，我确实该把实情告诉你，好让你死个明白。”
“你知道吗？我其实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这话一出口，王若雪当场愣住。
她赶忙在记忆里翻找，细细回想，这些年竟真没留意，王惜羽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像父亲。
王惜羽接着说：“当年，你母亲抢走了我母亲的位置，成了庄主夫人。”
“可惜她福薄，没几年就死了。但父亲爱面子，非要立个爱妻的人设，不肯娶我母亲做续弦。”
“没办法，我母亲只能在外面生下我。你在山庄里舒舒服服当大小姐，我却只能在外面吃苦受累。更倒霉的是，我一出生就眼盲，老天爷太不公平！”
“后来，我娘也去世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苦苦挣扎。”
王惜羽说到这儿，冷笑一声，“不过，好在父亲良心发现，总算以义女的身份把我接回山庄。”
“那时我就想，义女就义女，只要能回来，我总有机会当上大小姐。”
王若雪又惊又怒，质问道：“所以，你为了当御剑山庄的大小姐，就想杀了我？”
王惜羽摇头：“是，又不全是。光我想可没用，没有父亲支持，我可什么都干不了。”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父亲授意的。”
王若雪听完不断摇头。
不可能，她的父亲怎么可能指使王惜羽做这种事呢？
就算王惜羽是他的亲生女儿，那自己又何尝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呢？
哪有父亲会指使一个女儿害另一个女儿的？
王惜羽见王若雪不信，又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父亲真正爱的是我娘。我娘叫钟羽，所以父亲给我取名王惜羽。”
“父亲跟你娘成亲，不过是为了巩固地位，他根本不爱你娘，更不爱你！”
“前阵子，父亲在外面找了一位神医，说只有至亲的眼睛，才能为我所用。”
“姐姐，你跟我确实是亲姐妹，你的眼睛与我正好匹配啊！”
王惜羽此话一出，王若雪便顿时瘫倒在地。
谁害她，她都不怕。
可要害她的，偏偏是她的亲生父亲，还有这个所谓的亲妹妹。
王若雪凄惨大笑，惊起旁边一群飞鸟。
王惜羽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立即挥手，“杀了她，不要让这件事泄露出去，坏了父亲的名声。”
手下闻言，纷纷提起长剑朝王若雪刺过去。
王若雪眼睛虽然看不见，身上也中了化功散，但之前的底子还在，与这些人还能过些招式。
不过，她有些寡不敌众，力气也渐渐消耗殆尽。
一个手下趁机刺了王若雪一剑，这一剑让王若雪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紧接着，第二剑，第三剑……
王若雪的身上落下了十几处刀伤。
“你们都是废物吗？杀她一个瞎眼的都杀不死，要你们何用？！”王惜羽见状，大声斥责道。
众人闻言，又加快了攻击速度。
王若雪的力气已经全部耗尽，她撑着最后一口气，退到悬崖边上。
“王惜羽，你今日害我至此，我死后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王若雪便毅然决然的跳下了悬崖。
众人眼看她从高空坠落，那抹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王惜羽急道：“她死了吗？”
下人回复：“回二小姐，大小姐她……已经掉落悬崖，估计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王惜羽才松了一口气。
死了就好，死了以后，她就能放心的用那双眼睛了。
*
这边，王若雪身上的伤已经都被司徒半梦治好了。
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拿回她自己的眼睛。
顺便，与王明断绝父女关系。
而王惜羽在王若雪掉落悬崖以后，便立刻让神医治好了她的眼睛。
她现在用着王若雪的双眼，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
王惜羽摸着镜中的自己，嘴角露出笑容。
“原来，我竟是个美人。”
“王若雪，你的眼睛就是为我而生。不然，怎么会与我如此契合？”
王惜羽欣赏了很久自己的模样，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时，屋外忽然传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王惜羽眉头微皱，正欲询问，一个下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二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她……她杀回来了！”
“什么？！”王惜羽震惊之余，还差点没站稳。
“她回来了？怎么可能？她不是死了吗，你们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王惜羽拼命的摇着面前的下人。
王若雪回来是想要回这双眼睛吗？
不行，她不能交出眼睛。
她好不容易才看清这个世界，她还没看够呢。
她不想还，这辈子她都不想还！
“去！去将这事告诉父亲，让他多派些人，极力阻止王若雪！”
下人已经被王惜羽摇怕了，于是立刻应声道：“是，二小姐，小的这就去！”
下人刚刚退下，这边又有人来报。
“禀告二小姐，庄主今日出去会见盟友，在回来的路上……”
“在回来的路上怎么了？说完呀？！”王惜羽急切地问道。
她此时眼皮突突地跳，总觉得事事不顺心。
“庄主他……他被人杀了。”
下人垂着头，补全了刚刚的回答。
这个回答让王惜羽的心瞬间凉了。
她并不是有多伤心，只是因为王明死了，她的保护伞也就没了。
“谁杀的？他是御剑山庄的庄主，武功盖世，有谁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杀了？”王惜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小的不知，小的只听说是一个陌生女子，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关这个女子的传言。她武功格外清奇，我们的人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听到这话，王惜羽愣住了。
不过，她没有发愣太长时间，因为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冲破房间，打乱了她的思绪。
王惜羽被这股力量震到了墙面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来人，只见王若雪一袭青衣，双目被纱布蒙住。
此时的她气场强大，犹如来索命的夜叉。
“王惜羽，我的眼睛好用吗？”
王若雪声音冰冷，听的王惜羽瑟瑟发抖。
众所周知，王若雪的剑法天下第二，仅次于王明。
如今，王明已死，那王若雪便成了天下第一。
没吃化功散的王若雪，随便打十个王惜羽一点问题都没有。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用你的眼睛，是我不好。”
“之前发生的事都是我不对，求你别杀我，求求你了……”
王惜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王若雪。
“我会找尽全天下的名医，为姐姐治眼睛的，求姐姐看在以往我们姐妹情深的份上，饶了我吧！”
王若雪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出王惜羽那副可怜样。
若是以前，王惜羽这副模样，她可能会心软。
但是现在，她只觉得好笑。
王若雪冷哼一声，那笑声如同寒夜的冷风，直直穿透王惜羽的骨髓。
“姐妹情深？你也配提这四个字？当初你在琼山对我下手时，可曾想过姐妹情深？”
她向前迈了一步，周身散发的气势愈发凛冽。
王惜羽吓得浑身颤抖，心中明白今日若不做点什么，必死无疑。
极度的恐惧让她失去了理智。
突然，她双手疯狂地伸向自己的眼睛，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她生生将那属于王若雪的眼珠挖了出来。
眼珠连着血肉，血瞬间糊满了她的双手。
她颤抖着将眼珠递向王若雪，哭喊道：“姐姐，眼睛还给你，还给你，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王若雪听到那惨叫，心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憎恶。
她伸手接过那带着血的眼珠，冷冷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你太天真了。”
说罢，她手中长剑一挥，寒光闪过，王惜羽的脖颈间出现一道血痕。
她瞪大了双眼，缓缓倒下，至死脸上都带着恐惧与不甘。
王若雪将眼珠紧紧攥在手中，此时，司徒半梦现身在她身旁。
“做得好，接下来，我来帮你复明。”
司徒半梦说着，双手结印，一股柔和的光芒将王若雪笼罩。
在光芒的作用下，王若雪手中的眼珠自动回归她的眼眶。
奇异的是，那眼珠竟与她的眼眶迅速融合，原本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若雪只觉得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映入眼帘。
“我能看见了，我真的能看见了！”
王若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中满是喜悦。
*
处理完王惜羽的事情，王若雪得知了父亲王明已死的消息。
她知道王明是司徒半梦杀的。
虽然血浓于水，但王明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彻底寒心了。
对于这事，王若雪还要感谢司徒半梦，因为她替自己杀了王明。
不然，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
如今御剑山庄群龙无首，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王若雪。
在司徒半梦的陪伴下，王若雪站到了最高处。
山庄内，众人对重新归来的王若雪有惊讶，有敬畏。
她扫视一圈，深吸一口气，高声道：“从今日起，我王若雪继承御剑山庄庄主之位。”
“过往之事已矣，今后，我定当带领御剑山庄走向辉煌，若有谁敢背叛山庄，定斩不饶！”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高呼“庄主”。
从此，王若雪将御剑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
司徒半梦则在收走王惜羽的魂魄以后，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