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嘉和刘琪他们几个女生在开学前聚了一次,几人准备去吃火锅,进门要往包厢走时,丁嘉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在靠门口的位置,坐着两个女孩。
“我要是有倪清漾的智商就好了,考到临德六中多光荣,咱们学校就出她这么一个吧。”
另一名女生说:“是呗,你说她爸那种样子都能培养出倪清漾这样的女生。”
丁嘉来了兴趣,主动上前去搭话。
可以说是套话。
刚开学不到一周,校园论坛上出现一则关于倪清漾的帖子。
有人在徐航朔经营的表白墙账号上发了一段匿名的长条消息,整体是在大幅度宣扬倪清漾受过的苦难,同时还写着这样的家庭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孩真是了不起。
但其中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她的命真的很苦,甚至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侵犯。”
一长段信息下来,倪清漾的自尊心被彻底碾碎。
倪清漾看到这条信息是在晚上手机下发的时刻。
那么长的一段话挂着一张宣扬苦难勉励学习的狼皮,实则是让倪清漾藏着的不堪公之于众,让她被所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
她的自尊心那么强,怎么会接受众人怜悯的目光。
所以她几乎要窒息,身体仿佛被人一寸一寸剥开。
倪清漾整个夜晚都在失眠。
她多吃了两颗药,导致第二天精神恍惚,她原本想着去食堂吃饭,走在半路时,看见旁人异样的目光,听见了旁人细碎的讨论声。
“就是她。”
“她就是倪?”
倪清漾站在原地,像是漂泊在海上的浮萍,她漫无目的的杵在原地,不再向前走。
抬眼望去,人群之中屹立一道高峻挺拔的身影,他奔向自己走来。
少年大步朝她迈过去,牵起女孩的手,她掌心冰凉,岑朝问她:“吃饭还不知道走快些?”
倪清漾有些绷不住。
“岑朝,我没有被他强\/奸过。”
女孩哭的哽咽,“我不知道,怎么就传成这样了。”
“我被他骂过,被他关起来过,被他打过,可没有……”
岑朝狠狠地抽了口气,握紧她的掌心,嗓音沙哑,“没事,有我呢。”
寒风凛冽,冷气锥心入骨。
徐航朔的父亲是个暴发户,家里有点钱,把他惯的无法无天,在学校里总是招惹各种漂亮小姑娘,说话也是粗俗无礼的。
上一次赛雅的那件事并没有让他改变多少,依旧是我行我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丁嘉放假给他发了这封长信,并要求他匿名,她帮徐航朔追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才决定帮她的,不然这种信息他是不会发到网上的。
只不过徐航朔没想到这次的帖子引发如此轩然大波。
徐航朔像往常一样和他那铁哥们在楼道的洗手间里抽烟,他靠着窗台,听见旁边男生说:“你把那个帖子删了吧,不太好,而且那女生是岑朝对象,你就不怕他找上来?”
他抽着烟,笑了声:“那女的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
“我看他们两个是挺好的。”
“岑朝那种富二代对感情哪有那么专一,无非就是图个新鲜,况且那娘们又不是天仙儿。”
“都一年多了。”
徐航朔说:“睡过了呗。”
“没准好.操呢?”
徐航朔出言不逊,丝毫不觉得这些话过分。
砰的一声巨响,厕所隔间的门被人从里面踹开,徐航朔对上那双阴鸷的眸子,瞬间浑身发僵,倏地,他朝着他脸上挥了一拳,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按进水池子里,将人狠狠撞向洗手台的大理石面。
“操你妈。”
岑朝揪起他的衣领子把人拖到洗手间外,少年步伐极快,周遭掀起一阵疾风,阴鸷的眸子似乎能吞掉一头凶猛的野兽,他双拳紧握,白皙的手臂上爆出蓝色的青筋。
这是岑朝十七年来,第一次跟人动手。
他提起徐航朔的衣领子用蛮劲将人撞到墙壁上,岑朝提起膝盖撞向他的腹部,把男生狠狠抵在墙上,徐航朔面对岑朝手无缚鸡之力,来不及任何躲闪。
岑朝揽住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往墙上撞。
要命。
周围人吓的惊慌失措,岑朝不受控制地挥拳,拳拳用了狠劲,少年双目猩红,凶神恶煞。
“你敢碰她,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温和的人发了疯,一定致命。
他今天就是想弄死他。
没有大脑思考,自虐式的,自毁前途式的,要整死他。
周柏林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不可控制,像岑朝这种练拳击的男生,一拳头下去能将人打个半死,何况他现在这种脱了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的状态。
此时的徐航的脸血迹纵横,脸上,脑袋上,流的血足够瘆人。
“岑朝!”周柏林撞开挡在前面的人冲上前去,将人拦腰截住,他用力往后拽岑朝,结果这人就跟千斤顶一般,周柏林用尽全力钳制住他,“你疯了?”
“谁告诉你发这些的?”岑朝猩红着一双眼怒喝道。
“说话!”岑朝怒喝道。
徐航朔被打的意识模糊,“丁……”
“丁嘉……”
“你别胡说!”丁嘉恼羞成怒的吼道,然而心虚的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岑朝恶狠狠的瞥向她,凶神恶煞的眸子血红一片,他握紧拳头朝着女孩寸寸逼近,少年掐上丁嘉的脖子,一寸一寸收紧,一把撞在墙壁上。
辛嘉痛的抽气,脸色憋成血红色。
他说过很多次,可她依旧不听。
依旧欺负倪清漾。
光是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她罪该万死。
一根紧绷的弦砰的一声断掉,岑朝松开手,女孩从他手中挣脱,摔到了地面上,岑朝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薄唇轻启,“你让我恶心了。”
等到校领导赶来的时候,已经是惨不忍睹。
徐航朔被人架着去医务室,校医说他伤的不轻,必须要送到医院去,只能叫救护车将人送走,岑朝站在徐宝玉办公室里半小时,书记硬是一句话没问出来。
前因后果,岑朝一句话不说。
他只说:“服从学校处理。”
双方家长直接去了医院,徐航朔的母亲比想象的要明事理,没有胡搅蛮缠,只是说:“孩子打架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hata一见对方还算温和,内心的恐惧消除了很多,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难,hata轻笑了一声,继而缓缓说道:“不管怎么说,是我们家孩子先动手,您看一下一共需要多少钱,我们一定不会耽搁。”
但是徐航朔受的伤确实不轻,对方母亲即使再大度,心中还是有些隔阂在的,除了见面那两句寒暄外,全程也没再说过什么话,hata也是这么多年头一回跟人家卑躬屈膝放低姿态。
各项检查及住院治疗和精神损失费,hata赔了对方二十万元。
去学校的路上,她手抖的开不了车。
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
她猜到了岑朝为什么打架,除了倪清漾,也没别的事情能让他失控。
她只能给岑崇山打电话,打架这件事被他知道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男人火冒三丈,现在还没告诉他原因,就已经气成这副模样,倘若告诉了,知道他既早恋又打架,估计要发很大的火。
岑朝准备回班拿书包。
到四楼拐口的时候,抬头,撞上女孩的目光。
倪清漾黑色双眸湿漉漉的,她双手绞在一起,不安的等待着他,等到岑朝出现的一刹那,情绪一涌而上,自责,愧疚,不安。
走廊的窗户被风推开,拍向一边。
外面下雪了。
他们的第二个冬天。
岑朝往上走了两个台阶,倪清漾站的比他高,可以与她视线平齐,两人对视几秒,所有情绪不用言语。
他抢先一步打破沉寂。
岑朝声音喑哑,“妮妮,我知道错了。”
“你能不能不要骂我?”
倪清漾一下子就哭了,黑色的双眼盈满水光,可怜极了,“我怎么会骂你……”
“你是不是傻呀……”她哭着说。
“别哭了,我得回家了。”岑朝伸手摸了摸她脸,抹掉她的眼泪,“这几天你在学校静下心来学习,别想太多。”
“争取别让我超过你。”
都这种时候了,岑朝还开着玩笑哄她,生怕她因为这事有负担,见倪清漾还哭,他没办法的叹了口气,“打架这事纯属是我没控制好脾气,人犯了错误总要付出代价的,回家反省就是给我惩罚,做错事情的是我不是你,你别老哭了,我不想让你有负担。”
“这样会让我特别愧疚的。”
岑朝抹了抹她的眼泪,走上去,揽住她的肩膀往班级的方向走,还一边安慰道:“别丧着脸,我不在学校的时候,也要把头抬起来,我相信我宝贝不会被这些烂事压垮的。”
他走在她身后,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往后挺,让她站直,岑朝说:“走路别低头,站直身体,你没低人一等。”
他的意思是,让她别低头。
不只是在最近的舆论漩涡中别低头,而是未来所有未知的变数中都不要低头。
岑朝收拾好东西下楼,到校门口时看见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心里慌了一丝,他直接去了后座,打开车门坐上去,被压抑的气氛扼住喉咙。
一路上,三人沉默不语。
岑崇山瞥了眼后边,气愤地收回视线。
刚进家门,hata说:“朝朝你先回房间。”
“站住!”
“崇山,我们先谈。”
“你就是要给他说情,你们两个一起骗我!”
岑崇山很少真正的发怒,真摆起脸子的时候,他们还真的不敢多言,毕竟是一家之主,严厉起来压迫感极为窒息。
男人坐到沙发上,hata挨着他坐下,而岑朝则是站在他对面,微垂着头,脸色有些发白。
“岑朝,你行呢,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谈恋爱这么长时间,我没发现是因为我太傻还是我对你太放心了?”
岑崇山眼神锋利,狭长的双眸似雄鹰,他长相凶狠,并不面善,可他对岑朝却没有那么严厉,除非触碰到他的雷区。
例如,打架,例如,早恋。
而他偏偏因为早恋而打架。
岑朝低着眼,默不作声。
“你长这么大,我跟你提过什么要求吗?我给你提供优越的条件,不是让你去学校给我谈情说爱的,还因为这事打架,你不觉得惭愧吗?”
“说话!”
岑崇山见他沉默更是火冒三丈,怒喝一声。
“今天这事如果我们不去给你摆平人家报了警,留了个案底,你要不要你前途,要不要你那张脸,还要不要你爹我在别人面前抬头!”
少年调整了一下腿的重心,稍微换了一个姿势,缓缓抬起头,当他看到父亲那双嗜血的眸子时又恐惧的低下眼,平时怎么贫都行,关键时候还是有些畏惧。
“对不起。”他低声道。
见他温顺垂头道歉时,岑崇山的火熄了几分。
他听见岑朝的声音,“打架是我不对,是我考虑不妥当。”
“早恋呢?没什么要交代的?”
他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眼看向父亲,他说:“是我先喜欢的,也是我主动追的她。”
“打架的事情我向您认错,我下次不会再犯,您如果有什么要求,我也会听您的。”
岑朝回答的话都是东闪西躲的,就是不往早恋的事情上提。
岑崇山冷哼一声,面色沉重,语气也是盛气凌人,“我对你没有任何其他要求,只要你跟她断了联系。”
岑朝眼睫颤了一下,沉默了几十秒,他才开口说话。
少年神色淡淡,可语气丝毫不软。
“做不到。”
“什么?”岑崇山语气加重,怒火燎原,“岑朝,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男人罕见地爆了粗口,约莫是气坏了。
“爸。”他抬起眼,沉沉地叫了一声。
“我做错了事情您可以生气,要打要骂我都接受,但是——”
他语气坚定,眼底没有半分退让与妥协,“这件事,不行。”
好的很。
“真是出息。”岑父气的心脏都在震颤,冷笑了一声,他捞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向墙壁,又砰的一声坠在地板上,他捂着胸口,指向门外,“那你就给我滚到外面跪着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hata心有不忍,“崇山……”
岑父怒喝了一声,“滚出去!”
大雪纷飞,寒风入骨,少年双膝跪地,庭院中央是一具挺拔不屈的身影,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眉骨,融化在他眉眼之间,岑朝攥着双拳,冷的颤抖。
就是不肯服软。
岑父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倔强又隐忍的岑朝,恨铁不成钢的甩手,坐回沙发上,hata问他,“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苦,他不说要打要骂随便吗,他要愿意跪着就让他跪着,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告诉他,家里不养闲人。”
hata摇摇头,“你不心疼,我心疼。”
“我要跟那个女孩见一面。”岑父的指令不容置喙。
hata回的很果断,“不可以,你太不尊重儿子了。”
“他现在谈恋爱都谈成傻子了,都学会打架了,还有你早就知道他早恋还帮着他一直瞒着我,hata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意见要统一吗?”
“是要统一啊,可你不听从安排,老是发火。”
“我!”岑父被堵的哑口无言。
“岑崇山,我们当初也说好了,让孩子自由生长,不去干预他的事情,现在朝朝遇到喜欢的女孩了,他怎么做我们也没权利干涉,当初就这么说的,现在也该这么做。”
“娜塔你不是出生在中国,你不知道中国的父母对孩子有着怎样的期待。”
一句话正中hata忌讳的地方。
“你现在是跟我谈教育的分歧了?当初让我陪你来中国的时候怎么什么都不说?”hata语调拔高,怒火烧心。
岑父见势不对,立马温和了些,“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上前扶住hata的肩膀,将人安抚下来,“我们两个别吵架,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娜塔,岑朝虽然是个男孩,可我们一直把他当掌上明珠似的养着,从小溺爱到大,可是现在他已经要成年了,步入社会以后,我们还能一直护着他?”
“我有那么大的企业,他不想着给我帮忙,说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就想学建筑设计,我也能同意,可凡事总得有个度,太过纵容,他只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盛世朝升是岑崇山三十多年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他没有好的出身背景,没有父母的扶持,只有他和hata两个人,打拼这么多年,撞的头破血流才让临德市有盛世朝升的一片天地,岑家才与司徒家族,宁氏家族这样的大亨并驾齐驱。
所以他对这份产业,对岑朝,有着牵挂。
他想要岑朝以后可以继承他的衣钵,继续这份产业,让岑氏永远屹立不倒。
可岑了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含着金钥匙长大,心思单纯善良,从小的时候岑崇山就知道他不是做商人的那块料。
hata曾经说过想让岑朝自由的活着,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都可以原谅。
喜欢什么就让他学什么,不去强行改变,不去干涉。
可人与人之间的思想差异还是有的,岑崇山多多少少还是不太赞成hata教育观点。
他还是想将岑朝培育成可以接替重任的大器。
hata疼孩心切,根本听不进去他那一套。
“我们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孩子创下一个好的环境,让他衣食无忧的长大,你总说我们没要求过朝朝什么,可这些不都是相互的吗?朝朝长这么大什么事没听过我们的?”
“我也不喜欢什么精英式管理,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逼成机器,他爱学什么学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父母做的是背后的支撑工作而不是束缚工作,崇山,不是所有的人追求都是一样的。”
有人追求人生奢华纸醉金迷,有人欣赏生活美景喝酒煮茶。
hata向往自由,所以她绝对赞成每个人精神上的自由。
岑崇山一时语塞,半晌,都没想出一句回怼的话。
人人都说豪门世家的子女生长环境压抑窒息,他们一生衣食无忧但并非真正快乐,总有责任压在肩膀上,他们身上承载着长辈给予的厚望,因而在不养闲人的家族里被迫驯养成麻木的精英,而底层人民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快乐。
所谓底层人民的快乐无非是苦中作乐,玻璃碴子里找糖吃,苦难深重也要笑对生活。
hata说我们在孩子出生之前只希望他是健康的,在出生以后开始希望他性格开朗能说会道成绩优异大器早成,人的欲望不断贪婪,得不到满足的欲望全部强加到孩子身上,其实变的是父母。
hata说:“崇山,归根结底父母能教的其实只有良好的德行。”
怎么走路都是要他自己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