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礼查饭店厚重的窗帘,将柔和的光线洒在雕花木桌上,桌上早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赵绍培身着笔挺的西服,正有条不紊地切着面包,一旁的赵三喜则大口咬着生煎包,汤汁溅到了下巴上。
“三喜,你就不能文雅点?”赵绍培递过手帕,眉头微皱。
赵三喜嘿嘿一笑,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团长,咱这不是着急出门吗,我得吃快点。”
两人吃完早餐后,赵绍培和还没起床的苏瑾知和清婉说了声先出门办事后,走出饭店,黄包车早已在门口候着。
车夫熟练地拉起车把,车子融入魔都清晨熙熙攘攘的街道。
街边店铺陆续开门,伙计们忙着卸下门板,吆喝声、车铃声交织在一起。
黄包车在街巷中左拐右绕,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抵达了十姨娘给的地址是一个村庄边缘的一个小院。
还未靠近小院,一股浓烈刺鼻的驴马粪便气味便扑面而来,赵绍培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随着距离拉近,那股气味愈发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小院坐落在村庄最外围,墙壁是用土坯堆砌而成,上面爬满了爬山虎,院门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
十姨娘在赵府中进门较晚,一直未能生育子女。
她坚信这是父亲从事造假行当,触怒了老天爷,遭受的报应,即便常年虔诚地烧香拜佛,也未能改变现状,因此对父亲心怀埋怨。
赵绍培出生时,母亲岁数大属于高龄产妇,精力不济,十姨娘主动承担起照顾赵绍培的责任。
在赵绍培成长的岁月里,十姨娘将他视如己出,赵绍培也与十姨娘感情最为深厚。
过去,十姨娘时常带着赵绍培回娘家,赵绍培因此见过苏鸿远几次。
每次赵绍培脆生生地喊一声“外公”,苏鸿远和十姨娘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赵绍培的母亲作为赵府开明的主母,要求赵绍培对所有姨娘的娘家人都尊称外公外婆,这一做法让姨娘们在娘家人面前倍感体面,众人对主母的为人处世称赞不已。
赵绍培抬手敲门,门许久才缓缓打开。
苏鸿远看到赵绍培,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呀,绍培,我的乖外孙,你来了!”
赵绍培礼貌地喊道:“外公。”
苏鸿远高兴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屋:“快进来,快进来!”
一迈进大门,赵绍培便看到院子里摆放着十几个大缸,缸上密密麻麻地聚集着苍蝇,正嗡嗡乱飞。
缸里盛着黑乎乎、类似泥土的混合物,散发出阵阵恶臭。
赵绍培指着大缸,疑惑地问道:“外公,您把这些东西放院子里做什么?”
苏鸿远憨笑着挠了挠头:“给别人定制的一批铜器上色呢。别看这东西味道难闻,上色效果可好着呢!”
赵绍培皱了皱眉头,又问:“这里面是什么?”
苏鸿远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驴马粪汤加了点土,没别的脏东西。经过这道工序,铜器上能生出自然的锈斑,没有点眼力根本分辨不出来!”
赵绍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驴马粪都不算脏东西,还有什么算得上脏呢?
随后,苏鸿远将两人引进屋内。屋内光线昏暗,霉味扑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物仿制品。
青铜器散发着幽冷的光泽,陶瓷上绘制的图案栩栩如生,书画装裱精美。
赵绍培的目光被一件玉器吸引,他走上前,轻轻拿起玉器,仔细端详起来。
这件玉器质地温润,色泽古朴,表面还有一些细微的沁色,乍一看,宛如真品。
“外公,这玉器不错,不会也是赝品吧!”赵绍培赞叹道。
苏鸿远得意地笑了笑:“那是自然。这做旧的学问可大着呢!就说这玉器的沁色,我用的是猪血和黄土混合,把玉器埋在里面一段时间,就能形成逼真的沁色。”
“猪血中的铁元素与玉器发生反应,颜色就会慢慢渗透进去。”
赵绍培又走到一幅书画前,这幅画的纸张泛黄,边缘还有一些破损,看上去年代久远。
“外公,这书画也是假的?这玩意又是怎么造假的?”
苏鸿远拿起桌上的茶壶,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我这一屋子没有真货,都是赝品。”
“这书画做旧,关键在纸张和墨色。纸张我用的是老宣纸,通过烟熏、茶水浸泡,让它变得泛黄。”
“墨色则是用松烟墨和一些特殊的调料调配而成,画好后再用手反复揉搓,营造出岁月磨损的痕迹。”
赵三喜在一旁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苏老爷子,您做这些赝品,就不怕被人发现是假的吗?”
苏鸿远笑了笑说道:“我对我的手艺有信心,再说了我做的这些假文物,只卖给那些居心叵测的洋人。他们懂个啥,找的那些所谓的鉴定专家也是狗屎一坨,滥竽充数。”
“咱们老祖宗留下的真宝贝,绝不能让它们流落海外!这些洋人想用低价骗走我们的文物,我就用假的从他们兜里赚出真金白银!”
赵绍培和赵三喜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没想到看似粗俗的苏鸿远,竟有这般爱国情怀。
这时,苏鸿远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尊小巧的佛像。
佛像造型精美,工艺精湛,表面的鎏金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光芒。
“这尊佛像,是我花了半年时间仿制的。为了让它更逼真,我专门去寺庙里研究了真品的样式和工艺。”
赵绍培接过佛像,仔细观察佛像的细节。
佛像的面部表情栩栩如生,衣纹流畅自然,连手指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外公,您这手艺真是绝了!”
苏鸿远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做这造假的行当,但看到那些洋人肆意掠夺我们的文物,我心里就不是滋味。我没有能力阻止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从他们手里赚点钱,同时也保护一些真文物不被他们骗走。”
赵绍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外公,您的想法虽然冒险,但确实有道理。不过,造假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要是能找到更好的办法保护文物就好了。”
苏鸿远拍了拍赵绍培的肩膀:“绍培,你说得对。我也一直在想办法,等攒够了钱,我就金盆洗手,不再做这行了。”
“到时候,我要把我知道的文物知识和做旧技巧,都教给那些真正热爱文物保护的人。”
谈话间,天色渐暗。苏鸿远留两人吃饭,简单的农家饭菜,却充满了家的味道。
饭后,赵绍培和赵三喜告别苏鸿远,乘坐黄包车返回魔都市区。
黄包车在夜色中疾驰,赵绍培望着车窗外闪烁的灯光,心中思绪万千。
苏鸿远的爱国情怀让他敬佩,没了解之前一直认为他就是个造假卖假的骗子。
没想到他还是一个胸怀家国大义的人,正是因为这个时代国家有无数像他这样的人。
在想尽一切办法保护着国家的文物,让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不遭受掠夺和破坏,是我们国家的幸运,更是下一代人的幸运。
回到礼查饭店时,外滩的灯火早已勾勒出黄浦江畔的繁华盛景。
赵绍培轻轻推开客房的门,暖黄色的灯光瞬间裹挟住他,驱散了奔波一天后残留在身上的丝丝寒意。
苏瑾知和清婉听到动静,从沙发上起身。
苏瑾知身着月白色睡裙,发梢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脖颈上,宛如一幅淡雅的工笔画。
清婉则穿着鹅黄色的睡衣,脸颊因刚沐浴过而泛着淡淡的红晕,恰似春日里初绽的桃花。
“夫君,你可算回来了。”清婉快步迎上前,眉眼间满是关切,伸手接过他的外套,“今天去找十姨娘父亲,一切还顺利吗?”
赵绍培微笑着点点头,将外套递给清婉,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摆放的精致点心,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还算顺利,只是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苏瑾知蹦跳着来到赵绍培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我们都担心坏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洗漱过后,赵绍培来到床边。苏瑾知和清婉早已默契地为他留出了中间的位置。
三人并肩躺下,苏瑾知下意识地往赵绍培身边靠了靠,清婉紧紧挨着赵绍培。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这是礼查饭店特制的熏香,有着舒缓神经的功效。
赵绍培望着天花板,将今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苏瑾知和清婉听。
从苏鸿远小院里刺鼻的驴马粪味,到屋内琳琅满目的假文物,再到苏鸿远令人动容的爱国情怀,两人听得入神,时而惊讶,时而感慨。
“没想到十姨娘的父亲,竟有如此大的格局。”苏瑾知轻声感叹,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清婉也跟着点头,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不过,造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希望以后能找到更好的办法保护文物。”
赵绍培侧过身,伸手轻轻抚去苏瑾知额前的碎发:“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计划,既能惩治那些心怀不轨的洋人,又能保住真文物,这几天我先熟悉一下魔都古董的市场,过几天再和外公说我的计划。”
随后,赵绍培将他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苏瑾知和清婉听后,脸上既有担忧,又有期
“夫君,这计划听起来风险很大,你一定要小心。”苏瑾知眉头微皱,眼中满是担忧。
赵绍培握住苏瑾知的手,轻轻捏了捏:“我会的。有外公和大家帮忙,不会有事的。”
清婉也凑过来,坚定地说:“要是有需要,我们也可以帮忙。”
赵绍培看着身旁两个心系自己的女子,心中满是感动。
他将两人拥入怀中,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三人相互依偎的身影。
窗外,黄浦江上传来悠扬的汽笛声,偶尔有轮船驶过,划破江面的平静。
屋内,三人轻声细语,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
在这温馨的氛围中,赵绍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缓缓进入了梦乡。
苏瑾知和清婉也在赵绍培温暖的怀抱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渐渐沉入梦乡,度过一个静谧而美好的夜晚 。
几日后,赵绍培再度来到苏鸿远的小院。
一进门,赵绍培便直奔主题:“外公,我有个想法。咱们大张旗鼓地收一批真古董,您带着人仿造赝品,之后做局把赝品卖给洋人。既能狠狠赚他们一笔,又能保住真文物。”
苏鸿远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沉思良久。
许久,他抬起头,目光中透露出谨慎:“绍培,这想法虽好,但风险极大。光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得找几个靠得住的老伙计帮忙。”
赵绍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外公,我就知道您会答应!您说,都需要哪些人,我去联系。”
苏鸿远掐着手指,认真盘算:“首先得有个懂古董鉴定的,能确保收上来的是真货。张独眼就很合适,他一只眼睛虽瞎,剩下的另一只眼还有点花,可对古董的触觉和嗅觉极其敏锐,真假好坏,一摸一闻便知。
还有李木匠,他擅长制作各种仿古器具,手艺精湛。
王漆匠也不可或缺,他调配的漆料,做旧效果一流。”
赵绍培点头记下:“外公,这些人就交给你去找,费用我出,这是5根大黄鱼你先用。咱们得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接下来的日子,赵绍培出钱,苏鸿远出力,很快联系上了苏鸿远提到的几人。
众人齐聚苏鸿远的小院,商讨行动计划。
张独眼戴着一副墨镜,手里拄着拐杖,率先开口:“收古董这事,我有门道。但得放出风声,说咱们是替洋人办事,这样那些藏家才会放心出手。”
李木匠摸着下巴,沉思道:“仿造赝品没问题,可时间紧迫,得找个隐蔽的大场地,方便大规模制作。”
王漆匠附和道:“没错,材料也得提前备好,我那点存货可不够用。”
苏鸿远总结道:“大家说的都在理。绍培,场地和材料就由你负责。咱们兵分两路,张瞎子去收古董,我们这边准备仿造。”
赵绍培领命后,动用惠瑶的关系,在城郊租了一处废弃仓库,作为制作赝品的场地。又购置了大量原材料,送到仓库。
张独眼则带着几个手下,穿梭于各大古董行和藏家之间,按照计划放出风声。
没过多久,便陆续收到了一批珍贵的古董。
苏鸿远等人进驻仓库,开始紧锣密鼓地仿制赝品。
仓库里灯火通明,工匠们日夜赶工。苏鸿远亲自指导,对每一件赝品都精益求精。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赝品终于仿制完成,是时候随机选一个倒霉孩子,替老佛爷收取当年赔款的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