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远脸色比地上刚落下的雪还要白,沉默了许久,他惨然一笑:“父亲,若是我还讲礼义廉耻的话,我们一家早就死在这样的冬天了。”
他不管父亲愠怒的脸,转身去了厨房,朝探头探脑的弟弟们温和笑道:“哥哥的妻主送来的,等下热了给你们吃好吗,她做饭可好吃了。”
他是家中长子,一直在父母的期望和严苛教养中长大,还记得小时候就因为他总是学不会弹琴,就被整夜整夜地关在祠堂之中,跪在一堆牌位前。
那样的日子历久弥新,他现在还记得祠堂中燃烧的白蜡烛的味道。
他最大的弟弟也不过十三岁,这样的生活让这些孩子过早成熟,见到父亲和大哥吵架,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家大哥。
他也知道,这些年来,家中还能有银子生活,都是仰仗着大哥,他在杨府中寄人篱下,才得了这份让剩下的谢家人苟延残喘的资本。
“她对你可好?”谢二郎皱着眉问。
“很好,她是一个很好的人。”谢思远闻言眉眼间荡开浅浅的笑意,似四月暖阳,和煦柔和。
见大哥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谢二郎微皱起的眉头才松开,可他看着大哥清俊无双的脸,浑身矜贵自持的气质,总还是觉得他不该这样。
若是母亲和姐姐还在就好,大哥绝对不会沦落到做别人的侧室。
周昭回到了魏家,袅袅炊烟从屋顶的茅草中冒出,诱人的香气透过经闭的门缝丝丝缕缕地逃散出来。
敲门后,便看到了裹成一个球的魏冼序,他身上还有着刚落下的雪,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细的结晶。
“你去哪里了,外面这么冷,快进来。”他连忙拉着周昭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抱着手中的小暖炉抱怨,“真是见鬼了,哪有这么冷的天。”
说完,伸手摸了摸周昭的手,一惊:“怎么这么凉?”
连忙把手炉放到周昭手中,拉着人往房内走:“快进去暖暖。”
推开厢房的门后,空处放着一个烧炭的炉子,上面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煮着周昭刚刚做好的菜,咕噜噜的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些刚洗好的时蔬,一大盆白面馒头。
除了周昭见过的魏家兄弟外,还有一个看起来英气的女子,五官和魏冼序有些相像,只是更为硬朗些,她穿着一身单衣,似乎一点也不怕冷。
“姐,周昭来了。”魏冼序拉着周昭在炉子前坐下,才指了指那个女子:“这是我姐姐。”
谢明薇看着周昭微微眯了眼,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听序儿说你会武,吃完饭咱们来比试一场?”
周昭痛快点头,这将门虎女,听说还是自小练武,武功应当不会低,说不定还给她找到了个对手呢。
看这大姨子的样子似乎对她不是很顺眼的样子,看来是想借此给她一个下马威。
周昭笑容不由得扩大一分,就是不知道最后教训到底是谁吃了。
不过吃饭前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很快就过去了,魏冼序高兴地招呼大家:“快尝尝,周昭做的菜,保证你们吃到撑。”
魏明薇闻言,怀了最严苛的标准夹了一块鸡肉,入口后,发现即便是想要挑毛病,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这鸡肉,做得实在是太好吃了。
她都好几年没吃过手艺这么好的厨子做的东西了,在外祖家的帮衬下,她自然是不缺吃的,但是漠城物资人才匮乏,手艺好的厨子更是寥寥无几,有银子也没处去吃,家中的三个男子原本都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即便过了这么些年,做出的东西也只能说是能入口,不算得好吃。
当下尝到这样好吃的东西,仿佛又将她拉回几年前,将军府还在的时候,那时候家中的食物在记忆的美化下连御厨都比不上,但没想到竟然在弟弟找的便宜妻主手中感受到了。
魏明薇低头不语地吃东西,一旁的魏家几兄弟心中也是吃得开心,毕竟几人也是很久都没吃过这样美味的东西了。
“四哥,四嫂做得菜可真好吃?”魏五郎双眼亮晶晶的,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又到了男子最爱美,最注重自家外貌形象的年纪,再加上家中的饭菜也不是很合口,所以一向吃得不多。
但是此时却大快朵颐,保持身材这些念头早就被抛得远远的。
吃完饭,周昭便准备回漠城中去了,魏家地方不大,魏冼序倒是可以和兄弟一起睡,但她可不想和魏明薇一起睡。
谢思远那边也不用去接他了,让他也和家人好好叙旧。
吃完饭,魏明薇引着周昭到了后院,地方不大,却被扫出一块空地来,上面铺着沙石,里面竖着几个木桩,上面被使用的痕迹很多,有些直接裂开了口子,可以看出主人练武的勤劳。
想不到这位大姨子沦落到这种地步竟然如此勤勉。
魏明薇找了一个空地,对周昭道:“请。”
周昭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里面穿着一身轻便的劲装,略微动了动筋骨,对魏明薇道:“你先出手,我让你三招。”
三招之内,周昭便能看出这人功夫的深浅,若是比她弱得多,也不用比试了,她不想欺负弱小,若是比她厉害或者差不多,她倒是愿意打一打。
无论是平分秋色还是被打一顿,对周昭来说,都不亏。
魏明薇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眯了眯眼,双手握成拳,朝面前这个敢大放厥词的人袭去。
三招之内,周昭便能感觉到魏明薇的武功绝对不弱,虽然比起画意来还差上一些,但是在同龄人中绝对算得上非常不错,若是坚持下去,待到了画意这个年纪,一定比她厉害。
但是比起她嘛,还是差上了一些。
不过十来个回合,魏明薇便已经落入完全的下风,待被周昭猝不及防用手肘抵住脖子后,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输了。”
她说得很平静,但是看着周昭的目光却很复杂:“我记得你今年才十九岁,练武才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