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渊看着眼前的这节物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心底升了起来,脑子里仿佛摸到了一点踪迹,却又抓不住,这种感觉便好像抓柳絮一样,你一伸手它便飞远了,你若是不伸手它就在你身边飘着。就在孟董道连续问了三遍,依旧无人能识,打算将那东西收走的时候,余渊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那是鹤壁之和他说过的一个关于北方草原的故事。
当年鹤壁之为了研究死而复生之术,走遍沧海国,后来他打听到在比方草原之上,有些人死后还能够复生,再次回到家中,于是便前往北庭,想探个究竟。来到草原后,鹤壁之几经打探,终于了解了一些关于死而复生的消息。原来在草原之上,但凡人死后,都要将尸体扔到狼群出没的地方,令尸身被狼群啃食殆尽。草原人认为,狼、人、牧群和草原是长生天设下的一个循环,牧群吃草,人和狼牛羊为食物。人为了保卫牧群而杀狼,死后将尸体回馈狼群,这是一种平衡的回报。而狼和人死后,又成为了草地的食物,这便是一种循环。所以,草原上大部分人死后是不需要埋葬也没有坟墓的,他们也坚定的相信,只有这样灵魂才能回到长生天的身旁,今生的苦难和罪过才能得到救赎。
但也有少部分的人,因为意外身亡,或者是自杀,人们认为这样的人灵魂有了怨恨,已经不再纯洁,长生天是不会将其收回的,只能埋藏在草原深处,让草原将灵魂清洗干净后,才能够得到解脱。这种人便被以倒立的方式掩埋进了草地之下。而这种倒葬的尸身,有些怨恨极重,便会借着怨气重生,化作走僵,行走在草原之上。他们要做的第一个便是将自己血亲吞噬,以此来获得重生的力量。
鹤壁之在听完传说后,便想要抓一只这样的走僵来研究,于是便行走草原,寻找走僵。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让他在草原的深处遇到了这东西。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这走僵根本就不是什么复活,而是身体被一种尸虫所寄居,便如同寄居蟹一样,行走在人间,捕获食物。至于寻找血亲一说,不过是那些尸虫进入死者体内后,习惯了死者的血脉味道,按图索骥寻到了他的亲人而已。
鹤壁之在和这走僵动手的时候发现,这东西虽然没有了思想,只是拥有人的躯壳而已,但肉身却被那些尸虫改造的异常强悍,几乎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那一次他也是靠着将一种毒素射入尸体的眼睛,随着经脉流动全身方才将那些使体内寄居的尸虫解决掉的。这些余渊当时只是当做故事来听的,所以也没有太过在意。
此刻看到眼前这个东西,余渊方才联想到,鹤壁之在形容那走僵的外表时,有过这样一段叙述。说那东西皮肤如老树龟裂,干枯黝黑。所以,眼前这东西哪里是什么宝贝,不过孟董道从哪里寻来的一截走僵的手指而已。难怪他不用手去触碰,想来他定然是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虽然余渊认出了这东西,却不打算出这个风头,先说没好处的事情为啥要出头啊?当三件物品都展示完后,余渊心中渐渐摸清楚了一条线索,而且对第一场比试诗词也有了新的看法。先说这第二场鉴宝吧,拿出来的三件物品虽然风马牛不相及,可深想一下,全都是北庭出来的东西,由此不难分析出来,这场比试的目的,孟董道是想选出来一些了解北庭风物,懂得草原秘辛的人出来。而孟董道后面站的是皇帝,也就是话说,这次少布使团前来,定然要有一番拉扯,除了军事力量的对比,还要有些文化上的较量。以此倒推,第一局诗魁的评选也不仅仅是试探朝中势力,是战是和情绪的,而是夹带着想要选出来一些青年文杰的。那少布使团虽然是官方来访,但文斗的时候,朝中那些大臣自然不能赤膊上阵,亲自撕逼,最好是这些小辈之中,没有官身,又有一定身份的少年人去应对,胜了自然有面子,败了至少还有退路。看来这沧海皇,还真是个心机婊啊。
而最后一件物品根本就不是什么宝贝,孟董道将其拿出来,肯定不是为了整蛊这些公子哥的。那句经典的台词怎么说的来着?真相只有一个,这东西在草原上存在,甚至有可能被少布王庭驯服,在深一步想,或许已经形成了规模,因此孟董道才要将其拿出来,看看众人当中有无识得的。反正因为手头信息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就算余渊将deepseek带来,也只能推算出这些结果了。
眼见着第二场活动也结束了,场上除了霍破虏以外,众人是什么收获也没有,不由得一阵失望。孟董道见状又站出来说道,“诸位也不要失望,这第三场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次可是单纯的考较急智,胜出者也是有神秘礼物的。”此言一出,原本情绪已经低落的人气顿时又飙涨起来。只见孟董道将手向小楼方向一指,那上面的条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出现了一个“智”字。随即他朗声道,这一轮一共有三道题,答的最快、最多之人获胜。若是三人分别答出三道题,则进入加轮比试。说罢一挥手,一个下人又端着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三个折叠好的红纸。
孟董道将其中一个拿了起来,看了一眼众人,高声读了出来,“王生问孟生,可令生鸡卵自立乎?”
问题很简单,有个姓王的问姓孟的,你能让生鸡蛋自己立在那里么?余渊一听这题熟啊,这不就是后世那些脑筋急转弯么?可此时他又不便出声,只能听场下这些公子哥猜想。不少人纷纷发言,有的说做个架子支住,有的说用浆糊黏住,有的说放在米缸之中。可这些答案无疑都是借助了外力。最后一个粗狂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的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娘的,打烂了大头不就立住了么?”余渊心道,还真有人答对了。顺着声音看过去,答对的竟然是方才找自己麻烦的杜翰墨。
这个是典型的武将思维,一切正兵均无效的情况下,必须打破思维壁垒,奇兵出击,奇正相辅才是真正的为将之道。看似杜翰墨气急败坏之下说出来的办法,却恰恰精准反映出了他的思维模式,假以时日,若是有机会上到战场上多多磨炼,此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孟董道闻言点头道,“然,此题翰墨答对了。”
场上也有不服之人,低声嘀咕,却不敢公然反对,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混世魔王啊。孟董道等地下安静了一会后,这才将第二张红纸拿了起来,笑道,“诸位第二题了,机会不多了啊!”随即展开纸张朗声读道,“今有池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这道题一出来,场下的公子哥都蒙圈了,这是个数术题啊。
虽然余渊当年学的是文,可《九章算术》还是听过的,这么有名的“引葭赴岸”为题怎么会没听过呢。这道题若是放在后世,初中生就能轻松搞定,可放在这个场面,还真是不少人不会。因为在这个时代,数学、物理等一些应用科学都被列入雕虫小技,不入流的学科,只有那些工匠才会去学习和应用,最后被归入一个叫做格物的学科之内。以儒家学说为引导的文化导向,对其研究的并不多。更别提能解开这道以勾股定理为根本的一元二次方程了。
这下场上可就热闹了,不仅有交头接耳的,还有的已经拿笔在纸上开始勾勾画画,甚至有些还让下人去取来尺子,想要量出来。总而言之那场面叫一个火爆。看的余渊直皱眉头。心中也是无奈。其实这道题挺简单的,翻译过来就是:一个10尺见方的池塘正中央有一根芦苇,高出水面一尺,要是将它拉岸边,顶端正好到达岸边,问池塘水多深,芦苇高多少?放在后世轻轻松松便解答出来了。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结果。余渊偷眼向小楼之上望去,只见那白面中年男子也面露不快之色。他心中一动,悄悄伏在李润身耳边道,“少爷,想不想露脸?”
李润身原本打算让李四给他争个脸的,没想到被这笔会的新规则把计划大乱了,此时见众人又是作诗又是鉴宝,又是猜谜的,心中如同千百个小手在挠拨一般。恰好余渊此时有这么一问,当即眼睛一亮道,“如何露脸?”
“少爷,这题我以前听一个老乞丐讲故事的时候说过,答案是葭长13尺,水深12尺。”
“你可确认?”
“小的以脑袋担保,千真万确。”
“孟大哥,我知道了,葭长13尺,水深12尺!可对?”这边余渊刚肯定答案正确,那边李润身便迫不及待的喊了出来。当即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润身,有怀疑,有惊讶,还有一些纯属是吃瓜群众。
孟董道听见答案的时候,还是连连点头,可见到答题之人是李润身后,也是一愣。李京平是孟乘风的死党,两家往来甚密,李润身几斤几两孟董道如何不知道。虽然答案对了,可他可以肯定,这绝对不可能是李润身自己算出来的。可对了就是对了,他连忙收拾心情道,“正是如此,润身答对了。”
“我不信,你是如何算出来的?”此时,一个一身白衣,身材修长的公子哥站了出来说道。余渊循声望去,只见此人面白如玉,眉目清秀,长得是仪表人才,有些男生女相,阴柔气多了些,大有后世那些韩版男团的味道。这倒也没什么,只是此人双眉向上挑起,眼窝略深,暗藏一股阴沉之气。相术中,这种人大多城府极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润身正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甚是享受这种群星捧月的焦点感,却突然被人打断,心中更是不快。眼睛斜着看了过去,当下心中骂了一声,“晦气,竟然是这个娘娘腔。”
此人乃是御史柯方正的儿子,名叫柯去难。别看他长的娘们唧唧的,却是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而且不择手段。因此,平辈之人大多会让他三分。在京城中也是名列四大魔王之一,被暗地里称为阴阳魔王。这阴阳两个字不仅仅是暗讽他有些娘娘腔,不阴不阳。更是说此人明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两面人。这柯去难倒也是个妙人,在京城众多公子哥当中,他既能够和那些附庸风雅的文士搞在一处,又能够和那些混不吝玩的开心,按照现在的说法这是个社牛一样的人物。尤其擅长人际交往。
照理说他和李润身的交集并不多,李润身的性格也不可能和他结下什么梁子。可偏偏二人之间就有那么一个过不去的坎儿。一年前,李润身和柯去难,二人在牛马市上同时看中了一只斗鸡。都是官二代,地位也相差不多,谁能让着谁啊。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是比价出钱。也是那柯去难倒霉,那一日手头带着的银子不够,李润身又没给他令人去取的机会,当着集市上好多人的面, 算是折了面子。
以阴阳魔王的性子,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就这样了了。三日后,在斗鸡场,一个小贼竟然将李润身刚买的那只斗鸡给偷走了。那李润身心疼的要命。若是事情就这样了了倒也没什么。只是第二天那柯去难竟然在会宾楼请李润身吃饭,说是要给前几日的事情道歉。李润身生性好面子,一听对方服软,自然要给这个面子,于是便前去赴宴了。到了地方看到柯去难已经先到了,二人寒暄一番,便上菜了。那柯去难道,“李兄也不差一口吃食,今日重在形式,菜就只有一道,还请见谅。”
李润身虽然觉得有些不爽,但也没想那么多,不一会小二就端上来一个大砂锅,里面热气腾腾的一锅炖鸡。还别说味道真不错。一锅鸡肉连汤带水不多时就都进了二人的肚子里。这时候柯去难开口道,“李兄,这鸡的味道如何?”
李润身也是个吃货,当下品评道,“鸡肉劲而不柴,不油不腻,却又香味十足,选材好,做得更好。”
那柯去难闻言大笑道,“李兄果然是个中高手,小弟以后还要多多请教,下次,下次,等再有人卖鸡给小弟,小弟定然还请李兄品尝。”
李润身闻言一愣,脱口问道,“有人卖鸡给你?”他可是知道,除了斗鸡,谁会向柯去难兜售鸡啊!可斗鸡?柯去难能舍得炖了?话已出口,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便升了起来。
那柯去难还是一脸微笑的道,“是啊,昨天晚上一人寻到我府上,说是有一只斗鸡要卖给我,我出去一看,竟然和我当初与李兄争的那一只很是相像,心头顿时火起,就是因为这个畜生我和李兄才有了间隙,于是将它买下,送到这会宾楼炖了,与李兄共同分享,我二人的矛盾引鸡而起,也希望因鸡结束,呵呵,李兄还满意吧?”
那李润身此刻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下怒道,“柯去难,你这个阴阳人,你他妈敢阴老子……”
柯去难这辈子最讨厌就是人家说他娘们唧唧的,即便是阴阳魔王这种外号,别人也是背地里说说,他万万没想到,李润身情急之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他阴阳人,当下也是怒火上升,二人就这么动起了手。虽然二人都带着下人,可那些下人谁敢向对方的少爷动手,最后还要靠两人自己决胜负。最终的结果就是李润身惨胜。但从心理战上讲,柯去难也没吃亏,毕竟这一手玩的当真是阴毒无比。自此二人便结下了梁子。今天这柯去难跳出来,明摆着是要让李润身难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