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雪下得更大了。林晓深一脚浅一脚地带着许国栋往牲口棚后面跑,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夜色中格外明显:“我刚才假装回家,其实躲在草垛后面观察。看看今天这事咋处理,结果看见赵德贵那老小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牲口棚后的空地上,雪儿正用脚划拉着什么,见他们来了急忙招手。许国栋蹲下身,拨开积雪,露出一个刚挖不久的小土坑,里面赫然是一个油纸包。
“别用手!”许国栋拦住要上前的林晓,从兜里掏出手帕垫着,小心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沓粮票和布票,最下面压着几张照片。只瞥了一眼,许国栋就猛地合上纸包,脸色变得铁青。
“怎么了许所?”林晓好奇地探头。
许国栋深吸一口气:“去把赵德贵控制住,这些……”他掂了掂油纸包,“这就是赵老八敢这么嚣张的底气?”
当两人押着瑟瑟发抖的赵德贵回到大队部时,苏宏宇正从里屋出来,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招了!不仅承认今天的事,还交代了三年前偷看女人洗澡的事。不过……”她压低声音,“他一直念叨什么‘照片’……”
许国栋举起油纸包:“在这呢。看来咱们赵会计没少帮好兄弟‘留纪念’啊。”
里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赵虎的惊呼:“不好了!赵老八撞墙了!”
当众人冲进里屋时,只见赵老八歪倒在墙边。
“老八啊老八,”许国栋掂了掂手里的油纸包,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没想到你还有这手绝活。这些照片要是传出去,怕是连公社的驴都得笑话你。”
赵老八的额头渗着血,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油纸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林晓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不自然地抽搐着,像是在数什么。
“别装死了!”苏宏宇一把揪住赵老八的衣领,“说说吧,这些照片上……”
“等等!”许国栋突然抬手打断,从油纸包里抽出一张照片仔细端详,“小苏你看,这背景是不是……”
苏宏宇凑过来一看,脸色骤变。照片上赵老八搂着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女人,背后赫然是公社粮站的红砖墙。而粮站会计王翠花,正是公社书记的亲侄女。牵一发而动全身
“好家伙!”林晓一拍大腿,“我说赵会计怎么总往公社跑,原来是去‘交公粮’啊!”
“小兔崽子,你给我闭嘴!”赵德贵突然暴起,却被雪儿一个扫堂腿绊倒在地。这姑娘不知何时摸到了墙根,手里还攥着半块砖头。
许国栋慢悠悠蹲到赵老八面前:“老八,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我把这些照片贴到公社大喇叭上,让全乡都知道你和王会计的‘革命友谊'……”
“我选二!”赵老八突然来了精神,“是不是把赵德贵那王八蛋的黑账本给你们就成?”
屋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赵德贵面如死灰,裤裆渐渐洇出一片深色。
“好得很!”苏宏宇气得直哆嗦,“原来你们叔侄俩一个管‘娱乐',一个管‘财务'啊?”
赵虎突然想起什么,凑到许国栋耳边:“老许,上个月丢的那批救济粮……”
“都在赵会计家地窖里腌着呢!”赵老八抢着喊道,“还有二十斤腊肉!”
赵德贵狠狠地盯着赵老八,气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飞过去,一下掐死他。
雪儿‘噗嗤’笑出声:“我说怎么他家耗子都比别家的肥!”
正闹腾着,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林晓一个箭步冲出去,拎回来个抖如筛糠的半大孩子——赵德贵的小儿子铁蛋,怀里还抱着个铁皮饼干盒。
“爹……爹让我把这个埋到……”孩子话没说完,赵德贵就发出一声哀嚎:“你个小兔崽子,别tm乱说话。”
吓得这孩子,直接闭了嘴。
“现在乱说话的是你,你给我闭嘴。”赵虎就去就是一巴掌。
许国栋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张‘工业券’,最底下压着张发黄的借条,落款竟是县里某位领导的签名。
“好嘛!”苏宏宇眼睛都亮了,“这下连‘老虎'都扯出来了!”
赵老八突然疯了一样大笑:“许国栋!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泥腿子……”话没说完,雪儿抄起抹布塞进他嘴里。
“许所,”林晓搓着手,“现在咋整?要不去公社……”
“去个屁!”许国栋把证据一股脑塞进军大衣内兜,“先把他俩关进仓库。雪儿去守着电话线,宏宇带铁蛋回家。林晓跟我走——”
“去哪?”众人齐声问。
老许系紧棉帽带子,笑得像只老狐狸:“当然是去赵会计家‘借'点腊肉当下酒菜!这大冷天的,审案子也得讲究个荤素搭配不是?”
屋外,雪下得更密了。
赵德贵突然像条离水的鱼一样扑腾起来:“许国栋!你动我家地窖试试!我堂哥可是县里……”
“县里供销社副主任嘛!”许国栋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去年八月十六,他批给你五十斤柴油票;今年清明,又给你特批了……”
“你!”赵德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咋连这都……”
雪儿突然“咦”了一声,从饼干盒夹层抽出一张二寸照片。照片上赵德贵正和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在河边钓鱼,那人腕上明晃晃戴着块上海牌手表。
“这不是公社李书记吗?”赵虎凑过来,“上个月开会他还说坚决反对干部搞特殊化……”
里屋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赵老八不知何时蹭到了墙边,正用捆着的双手拼命抠墙皮,指甲缝里全是血。
“糟了!”苏宏宇一个箭步冲过去,从他牙缝里抠出半片药丸,“这老狐狸要寻死!”
许国栋脸色骤变,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就往赵老八嘴里灌水:“想畏罪自杀?门都没有!林晓,去牲口棚牵头驴来!”
“牵驴干啥?”赵虎一脸懵。
“灌粪汤催吐啊!”雪儿在一边解释道:“我爷说这招专治服毒的……”
赵老八闻言剧烈挣扎起来,捆着的双腿把地面蹬出个几道大印子。许国栋趁机掰开他下巴:“说!这些工业券是不是要送去……”
院外突然传来“砰”的枪响,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三个戴狗皮帽子的黑影已经踹开了门,为首的手里端着杆老式猎枪。
“都不许动!”领头的扯着公鸭嗓,“我们是公社民兵连的!”
许国栋眯眼一看就乐了:“刘二狗?你去年偷生产队玉米被劳教,现在倒冒充起民兵了?”说着突然暴起,一个擒拿手就把猎枪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