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我打算我那二十亩都种小麦了!”东子嚼着花生米说道,“没几个月,六妹又该生了,我怕我惦记太多事情,忙活不过来了,再耽误了地里的活计。”
“也好!那你二亩水田,都种上稻米吧,稻米放到库房,一点别卖!小麦留够一两年的,你还能卖掉点粮食,换银子。”杨二田絮絮叨叨说的很是仔细。
东子头一年挑大梁单独过日子,他宁愿让孩子嫌他啰嗦,也不能嘱咐不到位。
“阿爷说的是,我也这么想。”东子点点头。
“爹,咱那四十亩,就二十亩小麦,二十亩玉米吧!”杨平顺仔细琢磨了下。
他觉得这样最合适,小麦需要集中收割,到时候大不了找几个短工,日夜不停忙活几天也就是了;而玉米是相对来说,方便收割,只要有劲掰下玉米棒子就行了。
至于留在地里的麦秆、玉米秆,就让双胞胎慢慢往家运就行了。
九月份大海就要办喜酒,秋收当然是越快忙活完越好啊!
杨二田听完后,琢磨了下,“不种点花生了?花生价格可不低啊,再者说,榨的花生油滋味也好!”
“那就在咱菜园种一垄吧?够过年的时候,过花生油的瘾就行,咋样?”杨平顺指了下菜园子。
杨二田顺着看了眼,点点头,没意见了。他也觉得没什么比大海办喜酒更重要的事情了。
做好决定后,杨家的男人们,琢磨着今年事情多,伺候粮食上,可能不如往年精细了,索性浇两遍粪肥吧!
于是杨家成了杨家村最早浇粪肥的一家,其他的人家也不躲懒了,纷纷也准备浇粪肥,或犁地了。
村里人都纷纷议论,这杨二田家的日子咋就这么美呢?不但第一家要盖砖瓦房了,还是第一家娶了县城的闺女!
也就是这时,有人忽然想起来,大海出生时,时婆子说的话,老春婶尖酸刻薄,“不说当官吗?当啥官?不就是走走镖吗?连个童生都没考过!”
杨三婶呵呵直笑,“瞧你这酸劲,你让你孙子也去考啊!怕是连笔都不会拿吧!”
现在杨三婶的孙子如何不提,孙女可是附近十里八村的香饽饽!因为几个孙女手都挺巧,绣活很拿得出手!杨三婶脸上有光,在大妈团里很有底气。
“要我说啊,咱还是想想咱自己的孙子吧!天天盯着人家干嘛?这些年大姑娘是多了起来,可真要挑个不错的人家,容易吗?哪有功夫盯着别人啊!”杨七家的说道,她三个儿子,就两个孙子,当然要好好挑一挑。
“说的是啊!你们听说没!杨老三把二闺女说给大树村的郑家了!”杨二虎家的说道,“还是堂姐妹嫁堂兄弟呢!你们咱们的孙子咋就没这福气?一口气两个孙媳妇呢!”
“那杨二田家的小芳呢?多大了,该说婆家了吧?”老春婶被噎了两句,重新加入了话题。
“小芳会做饭,还认字!这么好的闺女,人家还不精挑细选个人家?”杨溪头家的说道,她那个病秧子孙子早几年成了亲,现在刚有喜信。
“呦!四嫂,过来说说话啊!”杨平家的看到了杨四婶,连忙打招呼。
自打杨四婶成了媒婆,尤其频繁往来县城后,杨四婶自觉比这些老友有见识多了,有些不怎么跟她们说话了……可这些老友家家都有孙子或孙女,少不得麻烦杨四婶啊。
杨四婶笑了笑,“下回吧,三嫂!走,我有话说。”
杨四婶是来给刘十一的大儿子说媒的,“三嫂,你咋想?这没看上人老刘家,百里村的赵家呢?”
当初百里村的赵家看上了大海,着急忙慌得找了杨四婶,结果杨四婶没把这门亲事说成,赵家便赖上了杨四婶,要是不给他家闺女说成一桩好亲事,那就把杨四婶骗媒的事情宣传出去。
杨四婶为了自己的好名声,跑断腿得帮赵家大闺女找婆家。这不刘十一的大儿子跟着他爹跑了趟大树村没瞧上刘家闺女,就想着要不就把赵家闺女塞给妯娌的孙子吧。
“四婶,这赵家是个啥情况啊?”刘十一连忙问道。
“我不要赵家!”
杨四婶还没说话呢,刘十一的大儿子忽然出声!
“哪有你说话的份!干活去!”刘十一瞪了眼儿子。
“娘!我知道赵家,去百里村买鱼的时候,他们说过,这家人看上的大海,结果大海跟那什么家定了亲!”
杨三婶听完孙子的话,一脸怒气去看妯娌,刘十一也带着一脸不情愿。
怎么?人家不要的,塞来我家了?
杨四婶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你们听我说,我当初啊……”
杨四婶仔仔细细解释了一番,再听到赵家会养鱼,有个小鱼塘时,刘十一的心思活泛了……
晚上跟丈夫商量一番后,第二天丈夫便强行押着儿子,打着去百里村买鱼的由头,去看看赵家闺女如何!
可能真的是春天到了吧!何莲叶家也传来了好消息,他的儿子跟百里村的杜家说定了,三月二十去下聘!
于是,梁文元几人纷纷来到何莲叶家。
陶花见到梁文元,还翻了个白眼,大树村的郑家,她打听清楚了,是老实种田的人家,除了会种地,这家人就啥也不会了,还不如袁棉花家呢!
二闺女还每天兴高采烈得等人家来下聘!陶花就气得要死!尤其每次见到杨四婶,恨不能拉着杨四婶到自己家里住下……
怎么就不能嫁到县城里去呢?
梁文元跟没事人似的,按照她们几个之间的惯例,给何莲叶送了二十个鸡蛋,还有几个糖包,“是过年的时候包的,下聘的时候,给帮忙的人甜甜嘴吧!”
何莲叶笑眯眯得接过四份鸡蛋,招呼四人吃了几块红枣糕,才纷纷散去。
而刘十一也终于松口气,她那倔驴大儿子见到赵家闺女后,终于松口,瞧上了,让爹娘快去谈下聘吧!
刘十一:……
“嚯!咱这村里可真够热闹的啊!”杨二田直到天快黑了才进了家门,听了满满一肚子的婚丧嫁娶……
“可不是,趁着还没春播,能相看的赶紧相看,能下聘的赶紧下聘,不然春播都不踏实啊!”杨平顺呼噜噜吃完红薯大米稀饭,抱起了小月,拍着哄睡,让其他人继续吃。
“我听说,县太爷又要修官道了?”东子看小月睡着了,压低了声音。
“是有这么说的,官道也停了几年了,该修一修了!修好了,往来商队,镖队啥的,才更多啊!”杨二田声音也不大。
“哎,修官道多累人啊……”六妹忧心忡忡,这回怕是东子要去了。
“咱这县太爷还不错,来咱这有几年了吧?也没出点什么幺蛾子,应该没啥大问题。”杨二田也想到了六妹所想,抬头去看东子,又看看六妹的肚子,这会他是真的盼着六妹生男娃了……
“应该没事,我听县城里的员外们说过,咱们的县太爷虽然不曾种过地,但很听劝,当初家家户户挑水抗旱的时候,就是下面的仓大使劝他,这才补上了只修一个月官道的政令。”
秦先生捋了捋胡子,他对这位县太爷印象还不错,这不怕犯错,就怕错了不改,还不听劝!桃源县也就是近几年,才有了个下县的样子,只要这位县太爷不乱来,就没大问题。
“好些年,没派过修河堤,修大坝这样的徭役了,那才苦呢!”杨二田直摇头,“还有抓壮丁去当兵,真的是去一个村,哭一个村啊……”
杨二田不知道杜甫的《兵车行》,不然直接就背了。
【车琳琳,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秦先生点点头,“没错,老头子也觉得,最苦的就是抓壮丁了,几乎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啊……家里呢,【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地里没粮食,饿死的、逃荒的就全都出来了……死里逃生挣下一条命,盼着下一代能过几天好日子了,又【生男埋没随百草】啊!”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注1】
一时间整个灶房都安静了下来,还是杨二田打破了沉默,“嗐!别想那些!没几天就该春播了,咱的种子准备好了吗?”
家里有逃荒过来的,还是别说那些伤心事了!
“爹,放心吧!我跟六妹,早早就准备好了!”梁文元笑呵呵得。
可能真的是放下了找家人的心事,梁文元对于苦难的记忆,已经印象模糊了,她现在觉得最要紧的事,就是大海的婚事了!
其他的未知的还没到来的,犯不着现在就担心,家里里说说话而已,说完掀过拉倒。
东子则不同,他到杨家村的时候虽然十二了,但他在这里分了田地,娶了媳妇,早就把杨家村当成了家!而且,他很确定,他的家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