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瓶中残酒一饮而尽,那深邃的目光试图要穿越蒙古包的门楣,直抵心中那渴望的圣地。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明日,我将踏上前往兴安盟的征途,成为那入赘的女婿。今天,这瓶中的福底底就归我吧。也算作为是对过往的告别吧!”言毕,连长缓缓起身,步伐沉稳地迈向门外,我紧随其后,心中却如同被千钧重石所压,连长的话语在我脑海中回响,激荡起层层波澜,难以名状的情愫交织心间。我想暂避这沉闷的氛围,去那银装素裹的雪域中寻觅一丝清醒与解脱。
踏出蒙古包的那一刻,寒风凛冽,却也带来了一抹清新。两只骆驼悠然自得地卧于雪地之上,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享受着属于它们的宁静时光。而一旁,忠诚的狗狗在风雪中傲然挺立,尾巴轻轻摇晃,似乎在低吟着一首无言的歌谣。这片刻的安逸,竟让我心生羡慕,遐想着人若能如它们般简单纯粹地活着,该是多么美妙。
我怀揣着对骆驼与狗狗的深切爱意与敬意,与连长一同为它们送去了温暖的食物。连长轻抚着那只粽色高大的骆驼,眼中满是赞许:“这便是你的新伙伴,可还满意?”相比之下,它虽不及连长那匹威风凛凛的“飞机葫芦”,却也英气逼人,尤其是背上那精致绝伦的驼鞍,更是令我眼前一亮,堪称我生平仅见。
“喜欢,当然喜欢!”我由衷地赞叹道。连长笑着拉着我向蒙古包走去,边走边道:“这可是沙木楞特意为你挑选的,说是百里挑一,都嫌不够呢。我的‘飞机葫芦’也未必能及它。”连长的话语,让我心中暖意融融。
在广袤的草原上,拥有一匹骏马或一只优秀的骆驼,无疑是值得骄傲的事。当我得知这只骆驼是沙木楞为我精心挑选,那副令人瞩目的驼鞍,是沙木楞赠予我的礼物时,不禁愕然。原以为这骆驼与驼鞍皆是连长之物,能得连长家的驮水骆驼已心满意足,未曾想,这份厚礼竟全然属于我。喜悦与惭愧之情交织心头,我惭愧,自己何德何能,竟能承蒙众人如此厚爱与馈赠。这份情谊,我暗暗铭记于心,来日我一定加倍偿还。重新踏入那温暖的蒙古包,仿佛是心爱之物所感染或是外界的寒风所触动,那份难以名状的郁闷竟悄然散去。我本欲再与连长共酌几口二锅头的醇厚,却只见那酒瓶已空空如也,静静地躺在一边,似乎在诉说着未尽的故事。连长眼中亦闪烁着未尽之意,他瞥了瞥那空荡的酒瓶,转而望向我。我望着连长,轻声说道:“阿哈,明日你即将踏上远途,还是早些歇息吧。”连长闻言,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容中带着几分豁达:“也罢。”
他转身走向包门旁的两副马鞍,那马鞍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连长轻轻地抚摸着马鞍,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风霜,随后将它们提起,挎在肩上。他回头望向我,笑容中带着几分期待与不舍,指着马鞍道:“明年再见吧。”
我上前几步,欲助连长一臂之力,却被他婉拒:“你且去收拾包内,准备安歇吧。”我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连长肩上他赠与我的那副珍贵的马鞍上,此刻却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回忆与情感。斯琴、王丹阳的身影在脑海中悄然浮现,我意识到那些美好的,痛苦的,残缺的记忆又将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尘封。
然而,连长的坚韧与坦诚却在我心中如同一座不朽的丰碑。高高耸立。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曙光尚未揭开夜色的帷幔,连长已悄然将一切行装打点得井井有条。早餐后,他轻声提及要去阿妈家作别,而在此前,我的思绪仿佛被晨露打湿,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的归途何在。闻及连长要与至亲话别,我脱口而出:“我愿与您同行,那条路恰好是回归大队部的近道。”连长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跨上他那心爱的坐骑——“飞机葫芦”,以眼神示意我启程。
我欣然跃上连长昨日特地为我牵来的骆驼,它身姿俊美,宛如沙漠中的精灵。我们一行,在连长的带领下,向着老书记的毡房疾驰而去。今日的天空,仍有薄云飘游,偶尔掩挡了太阳的光辉,天地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蓝,唯有那覆盖大地的皑皑白雪,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不久,我们抵达了老书记的家,恰逢斯琴与她阿妈正忙着吆喝羊群,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放牧生活。见到连长与我,她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热情地迎接我们进入蒙古包内。一番温馨的寒暄后,连长依依不舍地起身,与母亲和妹妹深情道别。阿妈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从柜顶取下两个油光锃亮的包裹,眼中噙满泪水,哽咽道:“到了那里,记得常给阿妈捎信。”连长默默点头,挥鞭依依不舍地离去,踏上了去往兴安盟的征途。我随即也与阿妈和斯琴告别,深情地凝视着斯琴,悄悄对着她耳朵说:“妹妹,再见。我要和阿哈去兴安盟,一定给我保密。”言罢,我望着斯琴既关切又吃惊的样子,亦挥鞭而去,心中满载着万般不舍,渐行渐远。
在我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昨日便已悄无声息地酝酿,我怀揣着坚定的决心,誓要护送连长踏上前往兴安盟的遥远征途。这不仅是为了抚平他心头那抹难以挥去的执念——关于那“飞机葫芦”骆驼,它是大队的资产,若非为大队工作,任何人皆无权长久占有。我一定与他到达他岳父家之后,将飞机葫芦安然无恙地带回,作为对连长心结的一缕温柔慰藉。
然而,此行更深的诱因,却是源自我对未知世界的无尽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