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章平帝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尤其是最近两年,病情反反复复,好不起来。
身体越是不好,他的猜忌心越发深重。
他知道谢重渊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可当他露出尖利的獠牙之时,章平帝方才发觉自己已经掌控不了这个儿子了。
谢重渊的身上有宋家人的影子,却少了宋家那让人作呕的贪婪,这反倒让他变得沉稳,变得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他应该是在意这个位置的,否则也不会处心积虑地隐忍那么多年。可不知为何,当谢重渊将朝堂势力尽数掌握在手里的时候,章平帝又觉得帝王之位于谢重渊而言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真是奇怪。
章平帝躺在榻上,无力地叹气。
如今他缠绵病榻,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朝堂上了。不过,听说谢重渊之前突然离京,亲自带回来一个女人。
倒是件稀奇事。
谢重渊在这一点上不像他,也不像他的其他的儿子,多年来不近女色,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章平帝想了会儿,没印象了。只记得谢重渊为那个女人求了道旨意,封她为太子良娣。
太子良娣他见过一次,在勤政殿,和周家人一起。周家的那几个畜生诚惶诚恐,她倒是镇定。一个平民女子,在出了事的情况下,第一次面见圣颜,礼节周全,没出差错,可以了。
谢重渊的眼光不错。
后来听说那个女人死了,被周聿辞烧死了。
对,就是从那时候起,谢重渊失了冷静,像条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成了人人害怕的活阎王。
章平帝嘲讽地笑笑。如今谁还觉得谢重渊是个温润君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人就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哦,对了,其实那个人没有死,谢重渊这一次带回来的女人就是她。
早知道太子良娣这么有用,他就应该紧紧把她攥在手里,利用她去牵制谢重渊,兴许自己也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陛下,太子和太子良娣在外面候着。”
章平帝费力开口,“让太子进来。”
谢重渊行过礼,站在一侧。
章平帝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
不再是让人害怕让人厌恶的疯子的模样,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又多了几分威严与冷漠。
章平帝知道,这是因为权力与美人同时滋养的结果。
“你和你母后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像。”
没头脑的一句话,谢重渊并不理会。
“阿渊,你还记得你母后吗?”
久违的称呼没有让谢重渊动容,他在心底盘算着是赶紧走还是让人给余晚烟搬张椅子坐着,站久了,她会累的。
章平帝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那天,你是不是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无需多说,这对父子心知肚明。
“是。”
“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么怨朕,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章平帝苦笑。
若是余晚烟在场,听到章平帝的这段话,必定会觉得不可思议。撇开亲自动手杀了宋皇后一事不说,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对谢重渊处处打压甚至派人刺杀他,难道这些事情不值得怨吗?
“阿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年朕没有拉她挡箭,如果她还活着,你会不会……”
“不会。”谢重渊说得直截了当,不给章平帝半点安慰。
父子本该是世上最亲近的关系之一,因为出生皇室,因为对权力的争夺,他们走向两端,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隔阂太久,里面夹杂了太多的事情太多人的性命,再也不可能靠近。
“你下去,让她进来吧。”
余晚烟进来后行了礼,下意识地看了眼谢重渊,谢重渊朝她笑笑。
章平帝看在眼里,一度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多久,他都多久没见过谢重渊笑了。
谢重渊牵过余晚烟的手。今日风有些大,还好没有受凉。
“站着累不累?”他又吩咐旁边的太监,“去搬两把椅子。”
余晚烟知道如今谢重渊才是晋国实际上的掌控者,但在章平帝毕竟还是皇帝,他怎么能这么肆无忌惮。
章平帝悠悠叹了口气,看到太监搬来了两把椅子,开口道:“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