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阳还是毒,我脖子一圈都晒掉皮了。”将水囊里的水倒在手上,徐翠珍小心地往脖子上拍抹。想起什么又拉开陶雅宸的衣领查看,还好只是黑了些。
“路上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皮开肉绽的,我看好些人手脚都烂了。”崔婆子怜悯地看着路两边光脚走的流民,走一步,脸上就狰狞一分。
这些人已经没有男女之分了,女人们做的不比男人少。白日里背着病重的亲人和大小包袱,晚上又和男人一起巡夜,遇到人数多的歹徒也得豁着命拼杀。
泡烂的脚结了一层又一层的痂却永远好不了,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短,人也越来越没生气。
“我们祖孙上辈子不知修了多少的德才能遇上阿禾,不然......唉。”吴婆子摸着韩安儿长出来的发茬低声感叹。
她也就罢了,但安儿还小,儿子儿媳没了。她若是不看着孙子长大成人,就是下了九泉也没脸见他们。
“可是,这些人上辈子是都遭了孽吗?为什么都活得这么难呢?”韩安儿认真沉思,口里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没人说话,连旁边贴着骡车走的流民也步子顿了。随后腰更弯,步子更重,想要抬手擦泪却腾不出手来。
“苦的都是百姓啊。”
“唉。”
身后动静不断,坐在车头削着竹签的楚禾冷不防抬头,“奶,给她们说一声,衣服尽量少穿束腰齐胸的。”
衣衫破烂的枯槁流民不断从路两旁的枯木林里钻出,结伙混进官道。仔细看去,男多女少,其中不少是几十个汉子聚集的。
“晓得,待会儿休息我去提醒,他们那边年轻女人是不少。”
吴婆子连忙点头,人这么多,保不齐就有人吃饱了就想那档子事。
“陶叔,前面怕是有事,先靠边停车。”吴婆子应下,楚禾这才喊住埋头赶驴的陶三之,扬头点向急匆匆开始小跑起来的人群。
新汇入的难民脚步虚浮但眼神可与别的人明显不同,少了灰败,多了几丝光彩。
人数和神色都不对劲,面带喜色,连路边看都不看一眼。目的却很明确,怕是前面有事。
“前面是石鸣县,莫不是县衙开始救济了?”陶三之倒没发觉,将驴赶到路边后偷偷观察起来。随即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捂着嘴悄悄询问楚禾。
“八成是,大人们还能假装无事发生,孩童可是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
“那我们得赶紧走,官府在就说明城里那些富商粮铺就在,我们总算可以补给了。”
两位老人闻言忍不住泄出了笑意,徐翠珍高兴地手舞足蹈。实在憋不住了就给了自己男人邦邦两拳,在陶三之龇牙咧嘴中许久才冷静下来。
“呲,你别高兴太早,等我出去打听打听。”陶三之揉着胳膊从车上跳下,得到楚禾的点头后这才若无其事地往左后方流民群里靠。
不多久肥锦镇队伍也停了下来,本来是想询问陶三之情况的,可没走两步陆宽就发现了不对劲。
“远松哥你让大伙儿停下,我去后面转一圈,马上就回。”
覃远松和两个弟弟护着妻儿和其余人一同移动到路侧,“好,那你当心。”
不过不等陶三之和陆宽实际行动,前头人群一阵骚乱。
“好你们这些自私鬼!城里施粥这种好事也藏着掖着不告诉大伙儿!要不是你家娃子说漏了嘴,你们怕不是要连夜赶路抢粥去!”
一个瘦条汉子一脚踩在大石头上,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几人得意骂道。
他们有吃的还要跟自己抢粥,让这吴干见以前老跟自己作对!这下遭大家恨了吧,看你这回怎么应对大家的怒火!
“施粥?石鸣县真的放粥了吗!”
“有吃的了!我们能活下去了!”
“赶紧走!快!”
“啊!别挤啊!不成!是我告诉大家的,我家得先走!”
冯大利正得意洋洋等着大家吹捧呢,不成想自己话音刚落方才还一声不吭赶路的人疯了般往前面涌来。转眼间自家人就被冲散,自己也被撞翻在地,想起身却被一双双脚又踩趴下。
“三之怎么还不回来!哎呀!”
后面的流民不要命地往前挤,往前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头,徐氏一边焦急地找陶三之一边还要和陶楚杰护着车上东西。
半天也不见自家男人,徐氏一刀劈掉偷摸伸进车上的爪子,急得忍不住在车上来回转。
崔婆子一把将人拉下,“你站这么高作甚?当心骡子受惊把你甩出来。三之才刚走不远,应当马上就能回来。”
“我没事,我就是怕他找不见咱们。”徐翠珍固执地站高,往陶三之离开的方向高喊。
“陶叔要回来了,准备出发。”楚禾踏在车辕上,看见陶三之穿越人群赶来,立马拉正驴头。
“在哪儿呢?我咋没看着?”
“吴婶娘,我们要加快脚程赶往石鸣县了,你们跟紧可别走散了!三之呢?不能再耽搁了。”
在徐氏几人焦灼等待时宋大飞独自穿过人群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告知吴婆子。
“阿禾,我们得赶到其他人前头去,不然到时候堵在城门口,我们想进城怕就难了。大飞哥?你们也准备加快脚程了?”陶三之挤过来飞快开口,说完这才发现宋大飞也在这里。
“宽子也是这么说的,人齐了那咱们就走吧,你们也别隔这么远。”
事不宜迟,宋大飞跳上郭家骡车,趁着灾民还没有大量涌来,立时去追陆宽等人。
“婶娘你们总算是过来了,快!快到这边来!”见着吴婆子,缀在队尾左顾右盼等得望眼欲穿的许勤勤跳着脚招手。
“还是要麻烦你们了。”车停,宋大飞跳下和妻儿会合,吴婆子还是不好意思说道。
“婶娘跟我还说什么见外话,时间紧,咱们边走边说。”就这点功夫,宋家就和大队伍拉开了大截距离。许勤勤浑不在意地止住吴婆子,自己和儿女也跟着一路小跑。
“哎呀,快上车!板车有地方!”陶雅雯疾声低喊,手握大刀已进入备战状态。情况紧急,一旦被冲散,那结果可想而知。
“那成,小玲小梦小奇快!”
儿子身体比自己还要虚弱,此时的确没有必要硬撑。看着三个孩子安全坐上骡车,许勤勤这才安心坐定。
大家铆足了劲儿往前赶,有些人就趁乱偷行李。一不留神整个包袱就被扯走,回过头,流民皆是一派匆忙神色,转眼间就被人流裹挟远去。
“杀千刀的......啊!”男人欲骂,可堵在身后的灾民可不依。
一把将人推开,一脚跨过,仿佛脚下踩踏的是最命贱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