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不是演戏演全套嘛。可惜了,没问出这小姑娘是何许人。”香浓笑着换下焦急神态,用棍子在一团血肉模糊中扒拉着。 “搭把手啊,这几人身上铜板还真不少,说不得那畜生身上更多呢。啧啧,下手可真狠……”
“看身量不超过十三岁,这般年纪就有这等心性和身手,不招揽过来真是可惜。”芳菲从草丛中走出,将搜来的几两碎银扔给鸣翠。
“就这点儿?还不够我买件衣服呢,下次得挑头肥羊来补偿补偿人家受得这些委屈苦难!”
看向随处可见的死尸,香浓心中浮上不安,手掌轻轻掩鼻,“别贫了,等回去还能少了金银财宝不成?多给几条帕子来,咱们也掩上口鼻。”
“哎呀,应该早点想到这法子的,这样咱们就不用脏泥敷面扮丑了。”鸣翠夸张地抚摸自个儿脸庞,干掉的泥渣随着动作簌簌掉落。
“继续赶路,不然追不上了。”
“芳菲姐,你的意思是?”鸣翠爱惜地掏出宝贝镜子,左看右照地小心擦着脸上脏污。听到大姐竟然还惦记着那位姑娘,不免有些困惑。
楼里人都是自小训练,难不成这小姑娘还有其他过人之处?
“爷等着咱们回京复命呢……”芳菲也有顾虑,是个好苗子不假,但为了一人而误了主子大事倒得不偿失了。
三人交谈之际,慧莲信步立于路中央。手中木棍精准插进行驶的车轮,待车厢里的人叫骂着慌乱爬出,下一瞬尖利的木头碴子划过喉咙。
“我心里有数,你们有异议?”
女人提着裙摆踩着还温热的尸体蹬上马车,撑车窗看向三人。语气含笑,声线却沉沉。
三人忙起身肃然垂首。
扮流民逃了几天难,果真是松懈了,眼前之人可不是温柔可亲的长姐。
“属下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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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谁惹你不开心了?”韩安儿跟在楚禾身后,眼睛不时担忧地瞟着。这么久了,阿姐还是一言不发,小孩儿忍不住开口。
楚禾回过头,“嗯?有吗?”
“姐姐你回来就沉着脸,太吓人了,你没看见陶雅宸的姐姐被吓得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朝后望去,往这边偷瞄的陶雅雯立刻如同惊弓之鸟般缩头,躲在自家弟弟身后,欲盖弥彰。
“没事,就是见不得一些渣滓。你得上车了,路上人太多,不安全。”楚禾目视前方,余光留意着周围争夺不休的人潮,拉住缰绳放缓速度。
“听你姐的,赶紧上来,看都乱成什么样了!”吴婆子赶紧伸手,这孩子硬是要自己走,这回阿禾发话了,总该能听进去。
“好吧!”韩安儿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踩上车辕,一使劲就翻进车框。
被泡涨的土壁经过几日风吹日晒,接连倒塌堵在路中。有人见不得他人好,为了不让车马过路,就特意挖出深坑来。
有钱人家的马车停在路当中,指挥着人填路。自个儿一时走不了,其他人也别想越到前头,渐渐的,流民越聚越多。
走走又停停,前边儿彻底堵了,刘天德索性让全村人停到路旁野地里 。
“有康,你带几个人去前头看看是怎么回事,看明天几时能出发。”
今天肯定是走不成,陶三之借了把锄头,将地面棱棱坎坎垒平,熟练搭起帐篷。楚禾铺好油布,和韩安儿将两位奶奶扶进歇息。
“天气太热,别中暑了。”拿出几筒绿豆汤给三人,楚禾蹲下放松肌肉。
“舒坦~”韩安儿鼓着腮帮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打着水嗝后躺喟叹。
“唉,咱们有阿禾照顾尚且艰难,其他人怕是连口水都没得,我听见好几户都断粮了。”
“没水还好,多走些路,总归还能找到,可这吃的实在是难寻啊。”吴婆子将沉在筒底的绿豆倒给楚禾,听着帐篷外叫嚷和哭声,眉头皱得紧紧。
没多久,陶三之夫妇俩抱着几根木柴走进。陶雅宸姐弟也扛着一捆干草去喂小毛驴。
“有康几个去前头看了,说是山塌堵了路,明天能不能通还难说。前头的富人发了话,说是要让有车马的人家自觉出人清路。但这时候谁还听得了谁的话,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听说死了几十人,更没人清路了。”
“这可怎么办?再这么耗下去,大家得饿死在半路上了,连半路还都算不上。”崔婆子不担心这边,但几个儿女带的粮食怕是不多了。
心寒是心寒,生气归生气,可毕竟是自己生的,为娘的哪能说割舍就割舍。
楚禾眼中杀意闪现,然后又飞速平息。
还不到时候。
有些人得死得恰到好处,不然会让活的人一直惦念。
不过那帮子人挺能作的,应该快了。
“村长说先休息,看看情况再定。”陶三之自是不曾注意,手上抓着死命往帐篷里钻的儿子。这崽子,一天到晚吵着要和韩安儿玩儿。
“那我们正好歇上一晚,照这个情况,后面的路怕是更难走。”崔婆子打掉儿子手掌,将孙子接了过来。陶雅宸在奶奶怀里蹭了一会儿,两个小孩子便又头对头说悄悄话去了。
天黑透了,陶五涌照旧端着汤水找崔婆子。
“粮食你们留着自己吃,以后不用来回跑了。让你那好兄嫂看着了怕是又会扯出是非来。”看着眼前这碗稀得都看不见米粒的杂粮粥,崔婆子心里堵的难受,嘴上还是没有缓了语气。
“不过就是明嘲暗讽两句,比起娘受得委屈不算什么。娘,你快喝了,我得赶紧回去。”知道娘还在生气,可待的时间有些长。陶五涌来不及难过,忙焦急催促,眼睛也一直往外面瞧。
女儿看望老娘还要像做贼一般偷摸,崔婆子心中悲凉。
果然,老大几个怨上了自己。
忍着没有落泪,崔婆子将粥水喝了个一干二净,“你和相言也难,娘这里拾了些野菜,也能垫几分肚子。”
她不知道小女儿是真心悔过,还是受人指使过来打探阿禾这边的底细,不得不防。
和女儿还要如此防备,看得吴婆子几人也是摇头叹息。陶三之直接背过身去,徐翠珍轻轻挽上胳膊。
娘终于吃了,陶五涌流着眼泪,憔悴的脸上却有了笑容。连话都来不及说,掀开帐帘探头看了下,弯着腰小跑着离开。
楚禾自始至终没有动,连眼神都不曾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