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锦竹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微微发颤,轻轻搭在药箱之上,却仿若触碰到什么滚烫之物,蓦地顿住。他抬眸望向宋景玥,神色略显局促,唤了一声:“仲玉哥哥,你们先行出去吧,接下来的情形……恐是有些难堪。”
宋景玥略一颔首,也不多话,转身又把宋迹星一并劝了出去。转瞬之间,屋内仅剩下上官锦竹与苏岐二人。
上官锦竹深吸一口气,双手熟稔地在药箱中翻找,须臾,抽出一排银针,又拣出几味对症的药搁于一旁。紧接着,他牙关紧咬,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双手颤抖着,缓缓将上衣褪去。他紧闭双眸,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强忍着疼痛,对苏岐说道:“等会儿,我指哪儿,你就在哪儿施针,千万莫要犹豫,做得到吗?”
苏岐一怔,面露疑色:“不是您亲自施针吗?这是为何……”话未说完,目光落向上官锦竹那抖个不停的双手,刹那间恍然大悟。
上官锦竹瞧出他的心思,苦笑着伸出手,那只手在空中晃了晃,抖得愈发剧烈。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毅:“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担着,不会怪罪到你头上。照我说的做,休要多问。”
上官锦竹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帛,本欲塞进嘴里,以免待会儿疼得喊出声,可念头一转,又想到自己还得指挥苏岐施针,只得无奈地将布帛随手丢至一旁。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平复着心绪,对苏岐叮嘱道:“去,把门锁好。”
苏岐依言照做,转身将门锁扣紧。上官锦竹的目光牢牢锁住他,再次强调:“每刺一针,都不要心软,我报完穴位,你即刻下手,切不可犹豫,明白吗?”
苏岐郑重点头,眼神中透着几分紧张,却也带着毅然之色。
起初几针落下,上官锦竹还能强忍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牙关紧咬,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然而,当第五针狠狠刺入肌肤,钻心的疼痛如毒蛇般蜿蜒游走至全身,他的身躯瞬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嘴唇被咬得几近渗血。
到了第七针,那剧痛仿若要将他的灵魂生生撕裂,上官锦竹再也支撑不住,一声凄厉的惨叫脱口而出,划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殿外等候的人听闻这惨叫,皆是心头一紧,宋迹星面色骤变,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口,伸手便要推门而入,却被宋景玥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屋内,上官锦竹双手死死攥着被冷汗浸透的床单,指节泛白,那一波又一波汹涌袭来的疼痛浪潮,险些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无助地在痛苦深渊中呼喊、挣扎。
施针过程中,上官锦竹的脸色时而惨白,时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
苏岐全神贯注,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却也不敢有丝毫分神。
良久,随着最后一针落下,上官锦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紧皱的眉头也略微松开。
钻心的疼痛刚过,彻骨的寒冷便如附骨之蛆般缠上身来,丝丝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与尚未消散的余痛交织在一起,犹如冰刀在血肉中翻搅。好在这阵蚀骨寒意仅会持续片刻,且此间无需施针,上官锦竹趁着间隙,一把抓起被丢在旁的布帛,团成一团狠狠塞进嘴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因全程不能使用麻醉,刚刚扛过那排山倒海般的剧痛,上官锦竹此刻的头脑异常清醒,也正因如此,他深知接下来这一阵才是真正的煎熬——无人帮扶,只能凭借自身意志硬扛过去。
遥想起师父,那位医术超凡入圣、名震一方的老者,一生醉心钻研,诸多奇方妙法皆是出自他手,往往能药到病除、起死回生。
可这治疗之法,却如同严苛的试炼,过程中的痛苦超乎常人想象,能咬牙坚持到最后的,寥寥无几。
在这仿若无尽的折磨中,每一秒的流逝都变得无比漫长,度日如年之感如影随形。上官锦竹瘫靠在榻上,意识在混沌边缘游离,周身的疼痛如汹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似要将他彻底吞噬,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要疼得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喉间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适感,紧接着,一股腥甜之气如决堤洪水般猛地涌上,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歪,“哇”地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那大片大片黏腻的猩红瞬间在地上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上官锦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剧烈起伏,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在竭力挣扎后重回水中,竟有了一种劫后余生、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一旁的苏岐全程看得心惊肉跳,脸色惨白如纸,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直到上官锦竹嘴角微微上扬,艰难地吐出“拔针”二字,他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连连点头,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根银针全部拔除。
银针拔除之后,上官锦竹只觉身子一轻,那股一直紧缚着他的剧痛潮水般退去了些许,可疲惫感却如大山般压了下来,他双眼紧闭,眉头仍微微皱着,额前的发丝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苏岐看着上官锦竹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忙取来干净的帕子,轻柔地为他擦拭脸上和脖颈处的血迹与冷汗,嘴里还不住地轻声念叨:“竹公子,您受苦了,可算是熬过来了。”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上官锦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苏岐满是关切的面容,他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我没事,别担心。”话虽如此,可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和沙哑的嗓音却暴露了他的虚弱。
苏岐眼眶泛红,正要开口,寂静的屋内,上官锦竹面色苍白,身形虚浮,正强忍着周身的不适。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颤抖着手拿起一枚丹药,迅速塞入口中,片刻后,脸上才泛起一丝血色,缓了缓,披上外衣,将身体裹得严实些,朝着苏岐抬了抬手,低声吩咐:“把门打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