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笑,车子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被打破,阮尽欢慢慢地降低了车速,身体也微微放松地靠在了驾驶座上。
厉辞舟从车子中间的置物盒里拿出了一块水果糖,是橙子味的,他缓缓地剥开糖,身体探过去,塞进了她的口中。
“甜的,不腻。”
喂糖果的时候,阮尽欢下意识地张开口,指尖触碰到柔软,厉辞舟手指动了动,缩了回去,却是用刚才那根手指,又剥开了一颗糖,不急不缓地放入了自己口中。
阮尽欢心里头有别的事儿,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举动。
车子很快就到了露营地附近。
夜里看着恐怖阴森的林地,白天却是很安静,还能听到从林子里传出来的鸟叫声。
露营地被拆了,地面依稀留着痕迹,仔细辨认,还能看到昨晚保镖所说的,可能是蟒蛇的印记。
地面上有什么东西蜿蜒划过留下的印痕。
厉辞舟看着阮尽欢背上了她常带着的那个小包:“你打算进去?”
阮尽欢动了动脖子,转头看他,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找东西撒撒气。”
刚好她因为一个故事,正满肚子的火。
两个人就这么单枪匹马地进了树林。
未开发的树林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路,还能看到昨晚他们踏足过的痕迹,有低矮的植被被破坏,腐败的落叶被踏碎。
阮尽欢走在最前方,一路开道,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昨天老徐被埋的地方。
夜晚暴雨难走,半个小时的路程现在不过用了十五分钟。
这个距离可以说是离露营地非常近了,近到要是有什么动静,她在露营的地方说不定就能听见。
地面上被炸开的那个坑还在,周围泥土翻动,混合着那些枯枝烂叶,看起来格外的不舒服。
厉辞舟盯着这个坑,疑惑:“老徐为什么会被埋在这个地方?”
阮尽欢转头,指尖划过,一根结实的枝条眨眼间变成了一根木棍,她站在坑边,就这么用枝条铲动着坑里的泥土。
很快,枝条碰上了什么东西。
“后退。”
厉辞舟依言后退两步,还不忘拉着她一起。
阮尽欢失笑,这样她还怎么干活。
不过,也已经最够了,东西被挖出来了。
厉辞舟蹙眉,看着那一窝白白的,椭圆形的东西,吸了一口气:“这是……蛋。”
阮尽欢将枝条在手里甩了甩:“准确地说,是蛇蛋,他们的勘测并没有问题,拖走老徐,弄晕另一个人的,就是一条蟒蛇。”
“还是一条,开了灵智的精怪。”
万物皆有灵,故事中的修行落在人间就会变成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一草一木,皆有灵气,全看机遇和造化。
有些生灵碰上什么奇遇,便能化智,聪明程度,并不比人类差。
很显然,这不光是一窝蛇蛋,还是一窝快要被孵化的蛇蛋,埋在里面的老徐,是本应该被藏在这蛇窝里的储备粮食。
厉辞舟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觉得,如果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的阮尽欢突然一把搂住了他的腰,一股巨大的力量抱着他从原地飞起。
原本站着的地方被一条巨大的尾巴给砸出了一个深坑。
青黑色的蟒蛇就这么朝着他们吐出了蛇信子。
厉总没去过动物园,这种娱乐性质的游玩跟他向来扯不上关系,但这并不代表他没见过这种生物。
眼前的蟒蛇目测十多米长,粗壮的身体堪比人类的腰肢,脑袋硕大,张开的嘴巴能一口将他吞下去,没问题的,绝对一口一个。
厉辞舟内心疯狂咆哮,可面上沉稳依旧,神色淡然到眼前这个不是什么能吞下人的巨蟒,而是不起眼的长虫。
阮尽欢脚尖轻点,就带着人上了树,然后将他放在了一根粗壮的枝干上。
脚下凌空,稍有不慎,就能直接从树上掉下去。
厉辞舟还来不及说什么,身边的人就已经从上面一跃而下,身形漂亮的像是轻盈的飞燕。
那一刻,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什么危不危险,统统抛之脑后。
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他的女孩。
阮尽欢平日里时常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甚至是活泼开朗,阳光明媚的,不管谁见了,都会下意识地想要亲近。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此刻的她。
那一瞬间,所有的温和全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令人胆寒的杀意。
阮尽欢不光是用符的高手,身手更是出乎意料的好,往常没什么机会来施展她的身手,这会儿却是一点没保留的全都展现了出来。
动作利索,下手果决,闪动的身形快的只剩一丝残影。
蟒蛇虽然开了智,但还没真的达到什么修行的境界,庞大的体型看起来恐怖,可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它的动作。
大蛇打七寸,阮尽欢穿梭在林间,每一道符纸落下去,总是准确无误地击打在同一个位置。
她很久以前收服过一只精怪,是一只成了精的黄皮子,那东西奸诈狡猾,虽然身形比不上眼前这只蟒蛇,但要聪明多了。
依稀记得,当时还受过伤,不过抓到手的时候,成就感满满。
那大蛇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类不好对付,它昂起脑袋,刹那间就注意到了站在树上落单的另一个人类。
开了智的蛇就是不一样,是会思考的,它能明白,树上的那个人要比眼前这个好对付的多,也更要脆弱。
大蛇昂起巨大的身形,直冲着树上的人弹射过去。
厉辞舟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深色的瞳孔中印出那张血盆大口,好似下一瞬就能将人给完全吞噬。
蒙太奇一般的慢镜头由远及近地闪过,尖锐的獠牙像是要穿透人骨。
就在这么一瞬间,厉辞舟的指尖不知何时夹着两张引雷符。
“去。”
与此同时,大蛇背后,阮尽欢如离弦的箭,手中光影交错,法印翻飞,劈头盖脸地砸下去。
能量带来的冲击呈环形状散开,周围的树木拦腰折断,倒下了一片,爆炸最中心的那条巨蟒却是缓缓地落了下去,猛地砸在了地面上,压断了一片枯枝。
阮尽欢眨眼就站在了厉辞舟的身边,将人上下给打量了一遍:“没伤到你吧。”
厉辞舟:“我没事,你呢?”
林子里的树丛上还挂着雨水,阮尽欢身上单薄的衣服沾上了不少水滴,看起来有那么几分的狼狈。
厉辞舟抬手摸了摸肩膀上的水印,抿了抿唇,看向脚下:“这东西算是解决了吗?”
阮尽欢:“还没死呢。”
在这样一个游客众多的小岛上存在着这么一条开了智的灵蛇,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东西虽然有一定的灵智,可猎杀的本能并没有消散,它可不在乎什么人命。
人在它的眼中等同于食物。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蛇类的天性,为了哺育下一代,食物是必需品。
好在到目前为止,这东西应该还没有吃过人,它的身上并没有沾上人类的因果。
阮尽欢叹了一口气:“这东西不能放在这个地方,能联系到相关的机构专门养殖,或者投放到无人区,都可以。”
厉辞舟:“这事儿交给我。”
阮尽欢带着人从树上跳下去,刚往前走了两步,那青黑色的大蛇拖着虚弱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显然怕极了面前的两个人。
蛇尾蜷缩起来,将那一窝即将出生的蛇蛋给圈住,保护在身体下面。
阮尽欢蹲下身体,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念你还没伤人命的份上,我给你换个地方生活,听得懂吗?”
按理说,应该是懂的。
大蛇又缩了缩脑袋,最终将自己盘了起来,窝在了蛇蛋上。
这边是屈服的意思了。
它也不敢不从啊,不然就不是受伤,而是送命了。
厉辞舟很快联系了人,他们在林子里等了一会。
阮尽欢看着周围尽数倒下的树木,拍了拍厉辞舟的肩膀:“舟舟,这些东西……要赔吗?”
厉辞舟看着她那副兢兢战战地模样,跟刚才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忍不住失笑,他一把将人搂住:“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解决的。”
总要有他的用武之地。
地上的大蛇抬眸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吐了吐蛇信子,似乎翻了一个白眼,忍着疼痛,低下了头。
很快联系的人就到了,众人先是惊呼了一阵,随后开始行动。
在阮尽欢的威慑下,大蛇自己爬进了货车的车厢,只是频频回头,看着那些被人给搬运的蛇蛋,直到一颗不少的依偎在自己的身边,这才闭上了眼睛。
这大蛇将会被运到无人的小岛,回归自然。
阮尽欢在车厢上贴上了几道符,特别嘱咐,放生的时候才能打开门。
解决了这个问题,那还是要回去面对家里面的问题。
阮尽欢盘腿坐在副驾驶上,让厉辞舟开慢一点,再慢一点。
厉总方向盘一转,将车子停在了路边,真心实意地说道:“你要是不想回去见他们,我去解决。”
阮尽欢欲言又止,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有些茫然地说道:“其实,我压根没想到还能遇到他们。”
过年去小村子走的那一遭,她已经断绝了想要寻找亲人的念头,她是被丢弃的也好,被人偷盗的也好,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不存在期盼,那就没有所谓的失望。
而且她也一直都感知不到自己的亲缘,一开始以为是穿书,所以才会跟亲人之间没有任何感应,但随着某些认知被证实,这才发现,不是她感知不到,应该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所以她才找不到亲人。
即便是这样,误打误撞之下,还是将这份亲缘送到了她的面前。
阮大师干别的事情都很干脆果断,可有些事情轮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就犹豫了起来。
厉辞舟静静地陪着她,也不打扰,只是点开了一首舒缓的纯音乐。
阮尽欢侧过身:“舟舟,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厉辞舟跟她生长的环境不一样,即便是背负着诅咒而生,但他是在亲人的爱里长大的。
老爷子宠爱他,哥哥们也照顾他,那些叔叔姑姑虽然野心勃勃,但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纽带,恭维着他。
他不需要做什么选择,也不需要考虑这些复杂的问题。
厉辞舟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凝视着她,认真地说道:“如果你的家人不是故意将你弄丢,我倒是希望你能给他们一次机会。”
这样,即便有一天会出现什么意外,那也会有人爱护她,而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每多一个人爱她,就会给她留下一份牵挂。
阮尽欢呼出一口气:“好,我听你的,咱们回去吧。”
至少目前来看,她这个姐姐应该是真心实意的吧。
夜里没睡好,又在林子里打过一场,车子开进别墅的时候,阮尽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厉辞舟轻手轻脚的停下,绕过车子,从副驾驶将人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阮尽欢动了动脖子,将醒未醒。
厉辞舟低声说道:“睡吧,我陪着你呢。”
将人送上床,又换掉了那一身沾了水的衣服,厉辞舟洗了澡,这才重新回到床上,抱着人,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和热源,睡梦中的阮尽欢动了动身子,往那边靠了靠,随即被搂进怀里,后背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很快就落入了更沉的梦乡。
阮尽欢梦到了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天。
婴儿的啼哭声伴随着众人兴高采烈的欢笑回荡在医院的套房里。
只是还没来得及惊喜,就有人从门外闯了进来。
“先生,老家的祠堂,被闪电给劈塌了。”
祠堂内供着的是柳家的列祖列宗。
“怎么会这样?”
画面模糊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影影绰绰的声音隔着纱飘忽而来。
“此女出生日不祥,会给家族带来大祸。”
“不可能,这是我的女儿,我是绝对不会将她送走的。”
“祠堂都塌了,还不能证明她是个祸害吗?”
“这不过是个意外!”
“她绝对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