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阮尽欢看着面前的女人,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对方保养的很好,光是从表面看不出实际的年纪。
那张脸虽然跟她不是一模一样,但看过的人,都会产生一种相似的错觉。
客厅里的氛围有些奇怪,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真是让人措手不及,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原本的目标是阮尽欢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团子。
暖暖左看看右看看,奶声奶气地疑惑:“妈妈,两个。”
随着这声呼喊,众人一瞬间恍然。
阮尽欢勾起笑,将孩子抱起身,温声道:“暖暖,她才是你的妈妈。”
厉辞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抬手揽过她的肩膀,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位女士姓柳,叫柳如凝,身边那位是她的先生,姓陆,陆羽琛。”
柳如凝呆滞的时间显然要更久一点,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尽欢这张脸,还是陆羽琛牵过她的手,这才回神。
“你……你好,我叫柳如凝。”
柳如凝长得很漂亮,跟阮尽欢的活泼生动不一样,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温柔似水的感觉,是那种大家族一般的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蓝色的长裙更是衬托的人气质柔软亲近。
但本应该从容淡然的人,在见到阮尽欢的那一刻,却是方寸大乱,连话都说不通畅,还是身后的陆羽琛站出来,牵着她的手。
陆羽琛伸出手,声音一样的温和:“你好,我叫陆羽琛,是凝凝的丈夫。”
阮尽欢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大方地轻轻一握:“你好,阮尽欢。”
这么一看,站在一旁的厉辞舟,三个人凑一块,倒是真的像一家三口。
柳如凝怔愣的表情在看到暖暖的那一刻又换了一种,她如梦初醒般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路上的着急和焦灼在这一刻化为了实质,将她从某种恍惚的神态里给拉扯了出来。
“暖暖……”
话还没说完整,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阮尽欢将孩子递过去:“别担心,她没受伤。”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柳如凝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
柳如凝接过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原本坚强的外壳被打碎,后怕感涌上心头,这一哭就怎么也止不住,可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梨花带雨的模样,谁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怜惜。
阮尽欢坐在她身边,抽过纸巾递过去:“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看他们俩这样子,也不像是会将孩子给随随便便丢给旁人照顾的样子。
陆羽琛从妻子怀中抱过孩子,动作娴熟地让小团子坐在他的臂弯里,眼眶也是一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暖暖是被……被大哥给偷走的。”
这一听就是个复杂的故事,什么样的大哥会偷自己弟弟生的孩子?
阿姨送来一个果盘,阮尽欢挑了一个大草莓递给暖暖:“不着急,吃过饭了吗?我们可以慢慢讲。”
厉辞舟对于这种场面向来得心应手,陆羽琛看着也是常在生意场上打交道的,很快几个人就聊到了一处。
吃饭的功夫,阮尽欢终于了解了前因后果。
陆羽琛那个大哥并不是他的亲大哥,而是他父亲的战友留下的遗孤,当年没人照看,于是就养在了陆家,成为了他父亲的养子。
为了让那孩子不要忘记他的父亲,收养的时候就还是叫的原来的名字——康涛,并没有头改成陆家的姓。
除了这个,康涛在陆家的待遇跟陆家人丝毫没有区别,他父亲对他视如己出,甚至比陆羽琛这个亲儿子还要寄予厚望。
“我从小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小的时候交集并不多,长大了以后学校也不一样,碰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陆羽琛丝毫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三言两语间将后续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陆家在京都是名门望族,讲究家族继承,从血缘联系上来说,康涛并没有继承家族的资格,哪怕是陆羽琛的父亲多看重他,也不可能将这样一个大的企业交到他的手上。
更何况,康涛并不优秀。
如果不是有陆家这样一个庞大的企业在背后托举着,这人根本不可能有如今这样的成就,在京都的贵圈里游刃有余。
厉辞舟听他说到京都陆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海城跟京都是两个圈子,青舟集团的总公司在海城,但在各地都有分公司,说起来,跟陆家还有不少合作。
只是他从来没有正面跟陆羽琛打过交道,京都的合作项目,全是手底下人去做的。
阮尽欢听了半天八卦,感慨了一下,争权夺利这种事情在什么地方都有,尤其是这种大家族。
就连厉家也不意外,哪怕是哪些人没什么头脑,也依旧忍不住暗地里下绊子,给舟舟添麻烦。
柳如凝很安静,给孩子喂食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偷偷打量阮尽欢,但事情没说完,就没有插话。
陆羽琛说完了前情概要,终于讲到了重点。
“我们家家族继承需要一个条件,虽然明面上我是掌权人,但真正完全接受企业,需要有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自然就是出生还不到两年的暖暖。
暖暖的出生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一件喜事,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他那个大哥和大嫂。
康涛和他老婆结婚多年,一直都没个孩子,检查也做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可就是没有动静。
“大哥他一直执着地认为,就是因为他没有后代,所以很多东西都落不到他的身上。”
陆羽琛也是无奈,这么多年陆家对他仁至义尽,凭借着他现在手里的股份,即便是什么也不做,也能靠着公司的分红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阮尽欢点了点桌面:“所以,这个姓康的为了让你丢到家族继承,将暖暖给偷了?”
别的不说,光这事儿就能看出来,对方确实是个蠢人,蠢到无可救药。
陆羽琛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一瞬间,一整个桌子的人都沉默了,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智障一样的行为。
但就是这种智障行为,差点让他们丢失一个孩子,如果不是阮尽欢误打误撞碰上了,暖暖可能现在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康涛究竟是打算将她给丢弃了,还是给卖了,送了,都未可知。
故事讲到这里,再深的东西,就不方便探究了。
要怎么处理康涛,后续的事情怎么发展,那都是陆羽琛该考虑的事情,也就不需要他们掺和了。
说完了陆家的事情,大家也都慢吞吞的吃完了,然后又移步到了会客厅里。
柳如凝沉默了半晌,终于看向阮尽欢,压抑着某种急切,镇定地问道:“你是叫阮尽欢是吗?”
阮尽欢正在削苹果,她没让人动手,轻便的小刀从苹果尾部开始一路蜿蜒而上,动作又快稳,尚未看清楚,一条完整的苹果皮就这么被剥了下来,还能凑成一个完整的苹果模样。
她手上动作飞快地将苹果切成细细地小块,然后回答了柳如凝的问题:“有记忆以来,我一直都叫的这个名字。”
苹果被推到了暖暖的面前,小宝乐呵呵地伸手扒拉着苹果放倒嘴里,嚼了两下,奶呼呼地喊着:“甜甜,好吃。”
阮尽欢当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只是有些问题,她自己都没有搞清楚,比如她的亲缘线。
她能看出别人的亲缘关系,可却看不透自己的亲缘,这也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不是阮天南亲生女儿的原因,就连当初去找戚茹岚,她也没能感知到戚茹岚跟这具身体之间的非亲缘关系。
就好像有什么封印掐断了这些联系,让她找不到自己的出处。
阮尽欢头一回碰上这种问题。
柳如凝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然,听到她的回答,更急切地问道:“那……那你的父母呢?我知道这个问题很是冒昧,但还希望阮小姐能回答。”
阮尽欢动作顿了顿,抬起眸子看向面前这张与她十分相似的脸,说没有血缘关系,都没人信吧。
“我没有父母,我是被人给丢在路边的。”
那一瞬间,一向端庄的柳如凝蹭地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下意识地反驳:“不是的,你绝对不是被人丢弃的孩子。”
客厅里的气氛奇怪到暖暖都有些无措起来,她抬头看向这个妈妈,那个妈妈,缩在陆羽琛的怀里,慢吞吞地啃着苹果。
柳如凝重新坐下,深吸了一口气:“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阮尽欢垂下眸子,一旁的厉辞舟握住她的手,手指穿过指缝,跟她十指相扣。
“二十二年前,也就是我八岁那年,妈妈给我添了一个妹妹。”
故事才开始,阮尽欢虽然神色没动,可下意识地扣紧了手指。
柳如凝讲故事跟陆羽琛不一样,她速度并不快,温温软软,可情感不一样,听故事的人会不自觉地沉溺在其中。
“妈妈生了很久才生下来,那是个暴雨天,电闪雷鸣,全家人都很高兴,但也就是那天晚上,一道闪电劈坏了老家的祠堂,将祠堂变成了一片废墟。”
“父亲被吓到了,找大师算了一卦,大师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如凝艰涩地看了她一眼:“大师说,妹妹出生的时间不对。”
这一次,不用她介绍,阮尽欢已经冷着眉,接话:“七月半,中元节。”
厉辞舟猛地看向阮尽欢的方向,他看过对方的身份证,上面的出生日期并不是这个,离七月半差了半个多月。
这么算来,他们的生日,竟然是在同一天吗?
这个故事都已经不需要往下讲了,阮尽欢能猜到后续的走向,不祥的出生,不祥的预兆,被放在路边的她。
柳如凝咬着下唇,定定地看向那张脸:“大师说的话,妈妈一句都没有信,这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谁都不可能从她身边抢走。”
阮尽欢侧过脸,呼出一口气:“可这孩子,还是被遗弃了,不是吗?”
柳如凝:“不是的,爸爸妈妈都没有放弃过,也从来没想过要丢掉她,这么多年,更是一直在寻找她。”
她实在太激动了,虽然一直都没有点明这个孩子的身份,但坐在客厅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
阮尽欢突然就不想听后面的故事了,她站起身,微笑着看向对面的两个人:“两位大老远的赶过来,一定很累了,舟舟,让阿姨安排客房给他们先休息一下吧。”
厉辞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应了一声:“好。”
阮尽欢依旧微笑:“暖暖既然已经找回来了,那就要看好了,不是每个孩子都那么幸运,丢掉了,依然能回到父母的怀里,我还有事,暂时不能听你的故事了,你们自便。”
说着,转身便离开了。
厉辞舟朝着两人点了点头,很快追了上去。
柳如凝还想说什么,一旁的陆羽琛一把拉住她,摇摇头。
他抱着怀里的孩子,眼神逐渐黑沉:“凝凝,你带着孩子先休息,我去一趟警局。”
他的大哥大嫂可还在警局里等着他去认领呢。
柳如凝一向温和的面容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是带上了寒意:“我跟他们从来没什么交集,也从来不争不抢,可这一次,他们竟然试图迫害暖暖,阿琛,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陆羽琛摸了摸她的脸颊:“放心,谁也不能伤害我们的孩子。”
从屋子里出去的阮尽欢去了停车场,坐上了驾驶座,瞬间发动了车子,厉辞舟坐上了一旁的副驾驶。
车子很快从原地飞速地离开。
厉辞舟看着这个方向,竟然是朝着他们露营的地方开过去的。
他平静地看着前方,似乎丝毫不在意已经越线的车速,只是缓缓地说道:“没想到,我们俩的生日竟然在同一天,欢欢,你藏的好深。”
阮尽欢安静了一会,突然笑道:“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我可是藏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