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王俊臣吃过午饭,又陪他在宿舍东扯西扯,聊了一个多小时后,王俊臣说自己要睡午觉,让我滚蛋。
大中午的,外面的温度太高,稍微动弹一下,就是一身臭汗,我不想离开宾馆,于是向服务员打听到常梅所住的房间。
常梅打开房门,把我让进去,撅着嘴说,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呢。我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常梅说,乜老板昨天晚上就让她联系,喊我来宾馆吃夜宵,我告诉他你没有回电话。今天上午,老板又让我当着他的面,连续给你打了好几个传呼,结果你还是没回复。老板很不高兴,嘲笑我这个妹妹是假的,林子龙说他是你哥哥,只是在逗你玩,心里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常梅这么一抱怨,我顿时来了气。心道,乜小仔那么一个有魄力,平时挺大气的男人,怎么如此小肚鸡肠,因为我没有及时电话这么件小事,就难为常梅。
乜小仔这次带了这么多帮手同伙,远赴古城的心劲很大,想凭借闽商会成员强大的资金实力,拿下尽可能多的剥离改制小煤矿,我知道他心情迫切,情绪急燥,但不应该失了分寸,把对我的不满,发泄到不相干的常梅身上。
我问常梅,分部的业务不需要人管吗,你干嘛要留在宾馆,做那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事?
常梅委屈地说,现在是工程机械销售旺季,分部业务很繁忙,人手本来就不够用,可老板非得让我继续留在这儿,帮忙招呼他带来的大队人马,我能有什么办法。
常梅告诉我,听乜小仔的口气,从省城来的这帮老板,大概还要在这里再住两三天才会走,但她老板和会长可能会继续坚守,等到最后结果水落石出。
我对常梅说,午休时间过后,我让申小涛给你打个传呼,你当着乜小仔的面给对方回电话,小申会告诉你有人想买挖机,然后你对老板说,这个客户是你单线联系的,分部其他人不认识,试试看乜小仔放不放你离开。
一台挖机动辄上百万,别说常梅负责的古城分部,就是乜小仔的工程机械公司,一年也卖不了几台,我不相信乜小仔还能舍得让常梅当服务员。
常梅脸色由阴转晴,说我老板认识申工,你能不能换个人和我联系?
我摆摆手说没关系,电话里声音失真,只要你不当着乜小仔的面,喊申小涛的名字,他肯定猜不到联系你的是谁。
担心在这儿和乜小仔再次碰面,我在常梅房间只待了二十多钟,然后就下了楼,打开曝晒在太阳下帕杰罗的四个车门,把空调开到最高档,让车内温度快速降下去。
准备和宋超到交通不便的山中住几天,出发前,我想先回去一趟,把两矿一厂的事情安顿好。
回到洗煤厂后,我先是把乜小仔送的手机电源打开,给乜小仔打了个电话,把王俊臣宿舍的电话号码告诉他,让他稍晚和王县长联系,看看能不能请领导晚上吃个饭,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在饭桌上聊。
本来还想附赠乜小仔一个消息,剥离改制工作实施方案和时间安排,矿务局明天就会向社会公布,鉴于他对宋梅的讽刺挖苦,我也就没再浪费口舌。
虽然我并没有介绍王俊臣的副组长身份,但乜小仔手中有矿务局发布的剥离改制公告,上面有王俊臣的大名,乜小仔知道王俊臣是干什么的,当即大喜过望,连声夸赞林老弟果然有办法。
乜小仔让我晚上陪他接待王县长,我拒绝了,说自己有很急的事,要进龙山腹地一趟,山里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信号,未来几天你联系不到我,我出山后,一定第一时间向老兄报道。
乜小仔问我具体去什么地方,我没有多想,随口说,县城西北方向,一百公里外的青河口镇大岭村。
对即将改制的小煤矿有想法的人,那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是钱包鼓得要撑破,就是有背景有来头的,再不就是占据地利人和之便的地头蛇。
剥离改制的具体办法公布后,估计争夺大战将真正进入高潮,各路神仙大佬们才会短兵相接,且得厮杀一阵,也许是一场敌我不分的混战。
我不想被战火殃及,也想暂时摆脱乜小仔的纠缠,想到山里躲几天清静,借机把春草弟弟送回家,顺便陪宋超进山求购葛根粉,拜访春草的老中医爷爷。
安排申小涛假扮客户,给常梅打电话后,我去了新洗煤生产线的建设工地,查看工程进度。
三层楼高的洗煤楼已经完工,正在安装筛煤面积十平方米的洗煤机,现场一片繁忙景象。
小五开着装载机,在王小明指挥下,正在给楼上吊送机器零件,看见我,用脏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在驾驶室里对着我大声喊:“龙哥回来啦,今天忙,没来得及打扫屋子,等我忙完这阵就去拾掇。”
我摆摆手,示意小五集中注意力,专心干活。
这小家伙十几年来,就没过过一天正常人的生活,对当下的一切都特别珍惜。申小涛并没给他安排具体工作,但小五非常勤快,除了天天打扫卫生,给我洗衣服端饭外,只要有闲功夫,就去学习开装载机,现在已经能顶替司机上岗干活了。
申小涛说,小五年纪不大,没有文化,但脑子特别机灵,学东西很快。他准备接下来让小五再学习操作洗煤机、学机修,学过磅,甚至学习做饭,要把小五培养成洗煤厂的万金油,啥活都能上手,哪个岗位缺人了,都能临时顶上去。
我让小申别让小五太累,多给他留些时间学文化,争取早日脱盲。申小涛说,十四五岁的男孩,没见过小五这么自的觉,每天都能超额完成他布置的学习任务,进步很快。
小五颠沛流离了十几年,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出生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像烂泥塘里自然萌生的浮萍,没有根系的供给,但却有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在随波逐流中慢慢长大了。
我感觉小五并没有因为遭了太多的罪,受了无数欺凌侮辱,而丧失了人性,心理没有变得特别黑暗,对社会并不敌视,行为也没有乖张过激迹象,这点尤为可贵。
上个月,我已经把小五的情况,写成了书面材料,递交给当地派出所,申请为小五解决户口问题。
有了户口,有了自己的身份证,小五以后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在这个社会立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