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再次进屋时,秦关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老何仍旧绷着脸 ,但是,他之前那满眼满脸的自信已经彻底消散了。
虽然他努力不做任何表情,手和眼睛都忙碌地聚焦在手机上,但,秦关一眼看穿——那不过是老何的掩饰。
这个老刑警已经意识到,这起“板上钉钉”的凶杀案可能出问题了。
只要他意识到案子不对劲,他就必须从头到尾彻查——一个存有问题的案子,他敢随意宣布结案?敢这么递交上去?
工作仕途不保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一辈子的名声。
秦关接过警员递过来的凉白开,小喝一口,目光从一次性纸杯上方掠过老何那张疲惫的泛着油光的面孔——这个人秦关接触几次,就知道他十分顽固,执拗,能力嘛,差强人意。
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查不出戚敏曾经回来过,更不会被徐如意轻易骗过。
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憋着一股子牛劲,一旦发现真的被骗,他会不顾一切查到底,要为自己扳回一局。
“我方才所捋的事情经过,点滴细节,都是事实,何队,我相信你应该早派人去查了,你们查起来其实并不费力,很快就会看到结果,现在,结果应该有了吧……”
见老何坐下后始终不开口,秦关终于按捺不住。
他知道自己应该更冷静更淡定,但是忍不住——第一回合的胜利结果,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拍着桌子催这个何志胜快点去查徐如意,把她查个底朝天,把她那些转账记录、监控录像全都扒出来。
只要扒出来,就知道那个贱人一直在撒谎。
只要确定她在撒谎,那么,那个贱人在这个案子里的所有证词都会无效。
而且,只要顺着她查,就会查到一个最关键的信息。
那就是,戚敏曾经回来过。
“戚敏曾经回来过”,这短短的几个字,是身在谷底的秦关此时唯一的救生圈,而要够得着这个救生圈,他就必须先把徐如意拽下水来。
“你说,继续,”
老何胳膊肘顶着桌子,虎口托着半个下巴,皱着眉头,无表情地看着秦关——上司齐志飞的话还在他的耳边盘旋:“人是不是秦关杀的,咱们现在还不能断然下结论!徐如意在这个案子里诸多行为也是相当可疑!”
齐志飞没有跟他商量,在他身在外地抓捕秦关时竟擅自将徐如意带到局里来“谈”了一次,这个行为让老何心头很不痛快。
但是,老何却又不得不承认,齐志飞的做法没问题,齐志飞的那番话有些道理。
“办案得跟证据走,不能掺杂个人情感,徐如意不是你的妻妹!”
老何甩甩头,深吸一口气,抛却这些乱糟糟的情绪,目光再次盯牢了秦关,“说吧秦关!”
秦关一直看着老何。
老何的眼神游离,老何因痛苦而蹙紧的眉头,老何烦躁的甩头,他都一一看在眼底。
这一刻,恍若不在什么审讯室,而是在他最熟悉的法庭,他一身西装革履,目光如炬,冷静理智地盯着对方的当事人,从对方的点滴微表情中寻找破绽。
老何碰钉子了,这个案子,他已经有了相当的压力。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几张打印的纸张和一叠照片。
那就是证据。
秦关的脖子本能地伸长,但还是让理智压了回来——何志胜自然是不可能向他汇报结果的,但是,何志胜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查到了徐如意一些不正常的行为。
秦关又喝了一口水——他早说过,那个贱人不专业,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好,我继续,”他轻轻放下杯子,继续平静说道,“她在超市门口盯着我,偷偷进我的车拿走那双黑丝袜的时候,我在盯着‘曾德美’,因为我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暗地里敲诈我,我得抓到幕后的人,”
那一刻,秦关正坐在出租车里,紧跟着‘曾德美’。
车子在车流中还没离开,他就碰到了厉阳。
厉阳疯子一样,看到他就死死拽着他不撒手,口口声声要他把戚敏还来。
“厉阳不是偶然出现的,他是徐如意叫去的,当然,这一点,徐如意也已经承认,是她用另一个号码暗中联系了厉阳,但是她的说辞是,她憎恨我出轨戚敏,希望厉阳给我一个深刻的教训,”
秦关苦笑,“我之前也相信了,现在才慢慢捋清楚,不是这样的,从事情发生时起,厉阳就是一颗棋子,在湖畔风情酒店,他是戚敏的棋子,在这儿,他是徐如意的棋子,”
“徐如意叫他来,一是为了拖住我,好让她有机会溜进我的车里取东西,还有一个,则是利用厉阳试着点破我‘杀害’戚敏的事,以此来激我一把,推进事情的恶化。”
厉阳确实是徐如意叫去的。
那是个头脑简单的傻缺,收到徐如意另一个号码发来的信息,根本不辨真伪,就一头冲去了目的地。
秦关回头望,之前的云雾尽皆散去,一切都看得清晰明了。
“还有一点,厉阳这个人缠人得很,她利用厉阳扯住我,绊住我,她可以趁机和‘曾德美’再次面对面,我想,或许,她那天原本想见的人,应该是‘曾德美’,或者是戚敏,总之,那天,黑丝袜这个所谓的重要证据第一次出现的那天,徐如意在现场,徐如意拿走了它!”
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年轻队员钻进来——秦关认识这个人,同事叫他小吴,是老何的下属,徒弟。
小吴拿着一叠照片交到老何手里。
那是监控录像照片。
老何接过来,眉头突然皱起,眼睛也惊奇地大了一圈,但同时脸色还有了明显的放松。
秦关闭上嘴,立刻在脑中回溯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是哪句话和事实不符合?让他抓到了破绽?所以才有这种掩盖不住的本能的惊奇和喜悦。
“你确定徐如意当时在场?”老何总算开口问。
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秦关只眼皮一抬,便冷静答道,“应该说不确定,也有可能使冯香苹,不过我更倾向于她自己,我还是那句话,冯香苹识字不多,能力有限,这个事风险极大,她做不了——”
“没有,”
还没等秦关说完,老何打断他,“超市门口的监控里,没有发现徐如意,同一时刻,徐如意在这儿,”
他将手里一张监控照片举起来——印着时间水印的截图照片中,徐如意正坐在女儿小梨子身边,全神贯注地陪她画画,做手工。
“她人都没去,如何偷你车里的黑丝袜?”
“她没去?真没去?”秦关不太敢相信地看着照片,眉头拧紧,稍有点慌乱,但迅速恢复镇定,“那,那就是冯香苹——”
“你刚说冯香苹没有这个能力。”
“冯香苹确实没有,但是她为了徐如意可以铤而走险!”
“冯香苹这个时间点在这里,”老何举起另一张照片,“菜市场,她在菜市场买菜,”
“那就是小智!”秦关有点急了,“我一直希望你们去认真调查冯智——”
“他在上课,这个时间点,教室里都有摄像头,”老何望着秦关,“你所说的这三人,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