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从租界出来时天还晴着,到傅府时却又下起了雨。
雨声伴着惊雷,打的房顶噼啪作响。
到第二天,雨还没停。
王妈一大早起来煲了老参鸡汤,叫朝云端着,她撑着伞,陪温瓷去主院看望生病的总督夫人。
才进院子,就听到阵阵咳嗽声。
大嫂郑素云迎了出来。
满脸笑容。
“弟妹回来了。”
温瓷笑着回应,唤道:“大少夫人。”
郑素云将她迎到檐下,亲昵的拉她的手:“这几日你跟着景淮去了少帅府住,就已经是他的人了,还叫什么‘大少夫人’?该改口叫‘大嫂’了。”
傅景淮打着带她去少帅府的名义,送她回的娘家。
她不好解释,只得应下。
里面又传来咳嗽声。
温瓷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郑素云小声叹气:“一直说头痛不舒服,请了军医院的医生来瞧,说着了风寒,给开了西药片。”
顿了顿,她又道:“我猜啊,姆妈是因为诗瑶表妹的事儿,伤心过度,这才病倒的。你也不用太担心,过几天姆妈自己想开了,就好了。”
温瓷点头:“大嫂说的是。”
大宅子里说的话容易被过度解读,多说多错,温瓷拣着最少的话说。
叫朝云把鸡汤端了过来:“王妈天还没亮,就起来熬的老参鸡汤,送给夫人补补气血。”
郑素云叫人接过去。
嘱咐温瓷:“你刚从景淮那边回来,保不准身上就种下种了。姆妈还病着,你别进去,小心过了病气。待会儿姆妈醒了,我告诉她你来过了。”
温瓷心虚:“我没事儿。”
郑素云却是异常小心:“听话,大嫂是过来人,这开始的时候最不稳当了,得小心将养。你放心,姆妈知道了只会高兴,不会生你气的。”
温瓷:“……”
她来望生病的总督夫人,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不来不合适。
但她猜想,总督夫人也未必想见她。
郑素云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顺水推舟的不进去了。
向郑素云道过谢。
回了揽星居。
没多久,郑素云来了。
身后跟着的佣人,用托盘端着一碗汤药。
温瓷被朝云从书房喊下来,人还没到楼下,先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儿。
见到郑素云,更是意外。
“大嫂这是?”
郑素云笑别有一番深意:“这是我娘家祖传的秘方,安胎用的。”
中药味儿又苦又冲。
温瓷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虚笑着推脱:“谢谢大嫂,不过还是不用了,没这么快的。”
郑素云道:“这药不只有安胎作用,女子备孕时,用它来将养身体也很好。”
亲自端给温瓷:“趁热喝,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苦味涌入鼻孔……
这药将不将养身体,温瓷不知道。
但她知道,是药三分毒。
直接拒绝不喝,无异于打郑素云的脸。郑素云总督夫人选的儿媳妇,还在帮总督夫人管家,在总督夫人面前有些话语权……
她没必要为了一碗药,给自己拉个敌人。
接过药碗。
温瓷笑着道:“大嫂别笑话,我从小怕苦,这药要是直接喝下去,我能一口喷出来。我去加点蜂蜜再喝。”
端着药往厨房走,给站在旁边的王妈打了个眼色。
王妈会意。
扶住要跟上去的郑素云,道:“从二少夫人搬过来,大少夫人还是第一次来揽星居,您试试这个西洋小沙发,特别软和,坐着可舒服了。”
扶着郑素云坐了下来。
郑素云:“……”
当初总督让收拾个院子给二少帅夫人住,总督夫人不想自己费心,把这活丢给了她。揽星居里有一半东西是她挑的,沙发舒不舒服,她能不知道?
挣扎着站起身,温瓷已经端着空碗从厨房出来了。
唇上还润着些药汁。
温瓷拿帕子擦了擦嘴巴,边把碗放回佣人托盘里,顺着郑素云的意思道:“希望能托大嫂的福,一次就中。”
郑素云扯开笑容。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直到佣人来说施小姐来了,郑素云才离开。
她们走后,王妈不解的问:“二少夫人觉得,大少夫人这碗药有问题?”
温瓷摇头:“不是。”
不管郑素云是不是好心,药她都不会喝。
外面还在下雨,温瓷抱着一本厚厚的病理书,边看边记。
她觉得再拖着不去工作,她业务快要荒废了。
手术刀搁太久了,会生疏。
下楼吃饭时,她嘱咐王妈买块带皮的生猪肉回来,打算像刚上学时那样,拿猪肉练练手。
“买生猪肉做什么?厨房克扣你们伙食了?”
傅景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冒着雨进来,身上蒙了一层水珠,头发上湿漉漉的。
温瓷忙放下筷子。
叫王妈去拿毛巾,她则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抖了抖水,挂到衣架上了。
问他:“怎么冒着雨过来了,有急事吗?”
傅景淮:“路过。”
昨天他回到少帅府,越琢磨越觉得温瓷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
早上起来顶着一脸青胡茬,越看脸上那道伤越碍眼。
凭什么一样的伤。
她完全好了?
他其实不太在意自己这张脸,以前受伤也是常事,伤口不感染就行。
至于留不留疤,大老爷们在乎这个?
这次,他忍不了一点儿。
温瓷一脑子问号。
揽星居在傅府里边,他硬要路过,还挺曲折的。
王妈递来了毛巾。
温瓷想帮他擦,他一把把毛巾抄到手里,随便抹了把脸上头上的水,道:“你上次说,岑桥送了你祛疤的药?”
温瓷:??
为这来的?
“岑桥给的我没敢用,是夫人叫人送的舒痕胶,效果挺好。你要用吗?”
傅景淮“嗯”了声。
擦完脸,把毛巾递回给温瓷。
自顾自的坐到了沙发上。
温瓷也顾不得吃饭了,放下毛巾,赶紧去把舒痕胶拿了来。
“现在涂,还是你带走?”
“你来。”
傅景淮靠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温瓷:“我去洗下手。”
傅景淮没吱声。
温瓷洗了手,才回来给他抹药。
心里不住的嘀咕,都这么久了,祛痕最佳时间早过了,他怎么忽然想起来擦药了?
她站在他后面。
目光不可避免的触及他的鼻梁。
山根挺拔,如云峰初露,锐气又不过分锋利,精雕玉琢。
都怪方锦宁。
跟她说的那什么话。
现在她根本没办法正视傅景淮,目光总会不由自主的落在他鼻梁上,然后往另一外想。
“手这么凉?”
傅景淮忽然睁开了眼睛,眉心微蹙,又问:“脸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