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已然得到控制,很多恢复的人回到家中,林宁这边也可以抽时间回到相府看看家人。林宁踏入相府大门,熟悉的庭院景致映入眼帘,却莫名透着几分萧瑟。她径直朝着老夫人的院子去。一路上,往昔热闹的回廊下人寥寥,这场疫病,终究还是在府里留下了痕迹。
进了屋子,看到老夫人靠在榻上,面色蜡黄,身形消瘦,不复往日的矍铄,林宁眼眶瞬间泛红。她快走几步,在榻前蹲下,握住老夫人干枯的手,轻声唤道:“祖母……” 声音已然带了关心。
老夫人费力地睁开眼,见是林宁,扯出一丝虚弱的笑:“宁儿,你可算回来了,别担心,祖母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 话虽这么说,可一阵剧烈的咳嗽却紧接着袭来,直咳得老夫人喘不过气。林宁忙轻轻帮她顺气,道:“祖母,您受苦了,都怪我没能早些回来照顾您。”
待老夫人缓过劲儿,林宁又问起哥哥。知晓哥哥在八王爷身边,因着防控得力,并未染上疫病,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看着祖母这般虚弱模样,想来祖母除了疫病也是担心父亲,如今也不知道父亲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果真是不负责任的人,以前对林宁的母亲是如此,如今对祖母,对柳姨娘也是如此。
林奇刚迈进家门,就瞧见妹妹站在院子里,神色间满是担忧与牵挂。兄妹俩久未相见,林宁急忙迎上前去,拉着哥哥的手左看右看:“哥哥,你可算回来了,这段日子在八王爷那儿边,还好吧?”
林奇笑着拍拍妹妹的手,宽慰道:“放心吧,宁儿,我好着呢。倒是你,在外面忙碌治病救人奔波,累坏了吧?” 寒暄过后,两人走到廊下的石凳旁坐下,林奇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说起了宫里的情形:“宁儿,这段时日,可是发生了不少事。赵将军突然染疫病故了,这事儿在朝堂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人质疑,也有人惋惜。陛下念着赵将军往日的忠心,把赵美人迎进了宫,还册封她做贤妃,只等守孝期过,就要举行正式册封大典。”
林宁微微蹙眉,轻轻哼了一声。林奇点点头:“希望这段日子能太平些,疫病刚过,百姓和朝堂都需要休养生息。” 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未来局势隐隐的担忧。
其实林奇对赵美人入宫为妃的事情很不满意,只是他没有和妹妹说及此事。林奇认为自己的妹妹为陛下付出诸多,在各种事务中尽心尽力,然而却未得到应有的名分和回报。他作为兄长,心疼妹妹的付出没有得到认可,认为妹妹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如此看来,陛下虽是英明的君主,却不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的人。
在林奇看来妹妹林宁各方面都很优秀,无论是才学、品德还是对陛下的忠信,都远在赵美人之上。如今赵美人先入宫且被册封为贤妃,而林宁却什么都没有,这让他为妹妹感到委屈和不值,毕竟抗击瘟疫都在一线的林宁,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努力付出着。
陛下先安排赵美人入宫,在林奇看来,这可能暗示着陛下对林相府仍心存介怀。许是林相之前的事情还是让陛下很是生气,所以对林家仍心存芥蒂。相府在朝中的地位一直较为重要,可如今陛下的种种举动,让林奇担心相府的未来,这些琐事让他大为忧虑。林奇找到八王爷时踌躇满志。他拱手行礼后,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王爷,我思量许久,打算参加此次的武举人考试。如今朝堂局势变幻,林家承蒙王爷诸多照拂,可我也想凭自身本事,为林家挣出一份未来。”
八王爷听闻,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他起身踱步到林奇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本王没看错人,你有这份心气儿,实属难得。你若能在武举中崭露头角,往后朝堂之上,林家必定更添助力。” 八王爷深知林奇武功高强,身手不凡,寻常武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有十足的把握能在考场上大放异彩。
“王爷谬赞了,只是这武举考试高手如云,我虽有些功夫,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林奇谦逊回应。八王爷爽朗一笑:“你不必过谦,这期间若遇上什么难处,或是缺些什么推荐,尽管来找本王,本王定全力支持。” 有了八王爷这一番话,林奇心下安稳许多,暗暗握紧拳头,只盼着考试那日能一举夺魁,荣耀林家。
疫情已经过去,连最后的隔离处也拆掉了。林宁打算回相府休养生息,她刚踏入相府的门,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润润喉,下人就来通传,说是公主南宫若离到访。她忙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起身迎到门口。
南宫若离笑意盈盈地走进来,拉着林宁的手亲昵地说道:“林姐姐,可算见着你了!这场疫病可把你累坏了吧,瑾哥哥心里惦记着,特意让我来瞧瞧你,说要好好犒劳犒劳你这个功臣呢。” 说着,便示意身后的宫女将备好的赏赐一一摆开,尽是些珍稀药材、华丽绸缎、金银珠宝。
林宁福了福身,谢过圣恩后,邀公主入座。两人先是闲聊了几句疫病期间的琐事,可没几句,南宫若离就把话头转到了正题上:“林姐姐,你也知道,如今疫病过了,宫里又有了些变动,哥哥册封了赵将军之女为贤妃,姐姐聪慧过人,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她边说,边悄悄打量林宁的神色,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悦或是介怀。
林宁神色平静,轻轻抿了口茶,才缓缓开口:“公主说笑了,陛下的册封乃是皇家之事,自有考量,我哪能随意置喙?只盼着贤妃入宫后,能为后宫添几分喜乐,让陛下宽心。” 她语调平稳,眼神澄澈,丝毫看不出别样情绪,南宫若离瞧着,一时间也拿捏不准林宁心底到底作何感想。
南宫若离听闻林宁这番滴水不漏的回应,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她原以为,就算林宁面上不显露,心底多少也会有些难过,毕竟这段时日,林宁为应对疫病忙前忙后,没少和皇兄打交道,应该感情也有所升温不少才对,这样的话任谁处在这般境地,都很难毫无芥蒂。
可眼前的林宁,坐姿端庄,神情平和,眼神里没有丝毫怨愤或是不甘。南宫若离暗暗咂舌,不禁对这位姐姐更多了几分钦佩,怕是真的对自己的瑾哥哥完全没了喜爱了,她笑着打趣道:“林姐姐就是通透,这般豁达心境,连我都自愧不如。罢了,咱们不说这些烦心事,我近日得了些宫外的新奇玩意儿,正想找姐姐一同品鉴品鉴。”
林宁浅笑着应下,两人又把话题转到了那些新鲜有趣的小物件上,屋内气氛瞬间轻松愉悦起来,方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试探,仿若一阵轻烟,悄然散去。
其实林宁自从欧阳天师处知晓或许能有机会穿越回原本世界的可能性后,林宁满心满眼就只剩下寻得法子穿回去这件事。宫廷里的情爱纠葛、位分尊卑,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成为妃嫔们争奇斗艳、勾心斗角,只为博皇帝青睐,在林宁看来,既无趣又耗费精力。
就拿赵美人入宫封妃来说,旁人或许会为这突如其来的册封暗自揣度、心生波澜,可林宁却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毕竟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生活,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日子呢。她每日依旧扎在书堆里,试图从书籍中挖掘出些蛛丝马迹能助她回家的线索。
至于对她来说,南宫瑾,或许从罗莎那件事情开始,对他的那份曾经可能有的朦胧的好感便已消磨殆尽。她见识过帝王的权衡与凉薄,深知自己与他本就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即便当下同处一片宫阙,也终究是陌路。此刻的林宁,心似浮萍,只盼着一阵东风,能将她稳稳送回属于自己的归处。
这边刘玉书还在努力想着如何能够打动陛下,便得知赵美人被册封为妃的事情。听闻这消息时,正对着镜子梳妆的她手里的玉梳 “啪嗒” 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了两半。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揪住身旁丫鬟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赵美人被册封为妃?这怎么可能!” 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唯唯诺诺地点头。
刘玉书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底蹿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她为了能入陛下的眼,这段时日又是苦练才学,又是钻研妆容服饰,费尽心机,满心以为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谁能想到那赵美人竟捷足先登!她咬着下唇,直到唇上沁出丝丝血迹,满心不甘如汹涌潮水,几乎要将她吞没。
“凭什么?她何德何能!” 刘玉书在屋内来回踱步,裙摆被她扯得歪歪斜斜。她原计划着这次宫宴就能凭借新学的惊鸿舞一鸣惊人,吸引陛下目光,可如今全被打乱了。心急如焚之下,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脑子飞速运转,试图在这骤变的局势里,重新寻出一条能打动陛下的路来。
南宫瑾独自坐在御书房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眉头微蹙,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公主的话。得知林宁对赵美人册封一事毫无在意,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难受得厉害。
过往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轩辕彻造反,局势剑拔弩张,林宁不顾安危守在他身边,用她的聪慧果敢稳定人心;自己中蛊毒濒死,她又毫不犹豫地陪着四处奔波求药,那一路的艰辛、她眼里的关切与焦急,桩桩件件,都清晰得如同昨日之事。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林宁做这一切仅仅出于医者的职责、朋友的关心,并无半点私情。
“她一定是在强撑,故意摆出这副不在意的模样。” 南宫瑾喃喃自语,心底既有一丝侥幸,又混杂着几分失落。他盼着林宁能对自己有别样情愫,可如今她云淡风轻的态度,却又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他长叹一声,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一时之间,满心的思绪纷扰杂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迎春这边,因助疫有功得了特赦令,满心欢喜,只觉得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终是落了地。她给轩辕彻、柳巳和林宁递了帖子,打算热热闹闹摆上一桌,一来是答谢众人在这期间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帮扶,二来也庆祝自己重获自由。
轩辕彻率先收到帖子,当下就起了念头,他找到林宁与柳巳,扬了扬手里的请帖,朗声道:“我邀请大家来王府一聚,去外面酒楼吃没甚意思,我那王府啊,许久没点烟火气了,冷冷清清的。不如大伙都去我那儿聚聚,酒水饭菜管够,咱们也自在些,如何?”
林宁展颜一笑,点头应道:“也好,咱们也能随性些,省得在酒楼里颇多约束。” 柳巳在一旁附和:“就是,我还没好好逛过王爷的府邸呢,正好趁这次机会开开眼界。” 见众人都同意,轩辕彻咧开嘴笑了,立刻吩咐下人回去准备,势必要把这场聚会操办得热热闹闹,让大伙都尽兴而归。
踏入恭亲王府,仿若一脚迈进了规制森严的小朝堂,雄浑壮阔之感扑面而来。
王府占地广袤,朱红的高墙绵延数里,将内里的繁华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正门巍峨耸立,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蹲踞两侧,双目圆睁、威风凛凛,似在无声宣告王府的尊崇地位。门楼上斗拱交错,飞檐翘角如大鹏展翅,檐下悬着的大红灯笼,昼夜不歇地彰显着王府的不凡。
沿着中轴线前行,一座座殿堂井然有序地排列。议事厅最为庄重肃穆,殿内空间阔朗,粗壮的立柱撑起高远的穹顶,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下,在金砖地面上映出一道道光影。正上方的虎皮交椅,配以绣着蟒纹的锦缎坐垫,两侧分列着的桌椅,时刻准备着迎接幕僚宾客。
再往后,便是起居之所。回廊曲折蜿蜒,串联起一间间精舍,雕梁画栋间满是细腻笔触。窗扇上的镂空雕花,有梅兰竹菊、有珍禽瑞兽,每一处都倾注了匠人的心血。室内布置典雅又奢华,从西域进贡的毛毯铺地,江南织造的绫罗绸缎装饰床榻几案,各类古玩珍宝琳琅满目,随意一件摆放在外,都能引得旁人艳羡侧目。
王府的西侧,是一片精巧园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有的凌于碧水之上,有的藏于繁花之间。湖水引自宫外的御河,澄澈灵动,锦鲤穿梭其间。岸边垂柳依依,微风拂过时,枝条轻舞,与不远处假山上的藤蔓遥相呼应。怪石嶙峋,或如卧虎,或似蟠龙,给这园林添了几分野趣天然。漫步其中,既能感受到皇家园林的规整大气,又不失文人雅士钟爱的清幽雅致。
最让林宁心动的还是王府的藏书阁,它静静隐匿于恭亲王府的幽静角落,仿若一位遗世独立的智者,沉默又深沉。四周古木参天,繁茂的枝叶交织在一起,洒下一片浓荫,将藏书阁温柔环抱,日光只能透过层层叠叠的缝隙,落下几缕斑驳光影,更衬出此地清幽静谧。
踏入阁中,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与墨香交融的独特气息,仿若能将人瞬间拽入悠悠岁月长河。一排排高大的书架肃穆而立,直抵天花板,像是忠诚的卫士守护着知识的宝库。珍贵的儒家经典被郑重置于显眼处,泛黄的书页、古朴的字体,承载着千年来先贤的智慧与哲思;历史典籍则如同一幅幅徐徐展开的长卷,王朝兴衰、将相功过,皆被一一记录。
再往里走,兵法谋略类书籍让人眼前一亮,兵书战策、行军布阵之法,或来自沙场宿将的实战心得,或是古代兵家的奇思妙想;医药养生区域罗列着各类医书药典,从奇门遁甲到膳食养生,无所不包;天文地理书架上,星图、舆图、山川方志汇聚一堂,展现着古人对天地宇宙、世间山河的好奇探索。这些藏书,既有历代皇室出于嘉奖赏赐下的稀世孤本,又饱含王府差人奔赴四海八方悉心搜罗汇聚的民间珍本,它们跨越山川湖海,跨越时光流年,最终在这一方阁中相遇,静静等待知音叩门。
林宁看到王府藏书阁的藏书如此丰富多样,心瞬间就激动了起来,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光芒。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后,她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回去的法子,可一直都毫无头绪。如今得知这儿竟藏着浩如烟海的典籍,仿佛黑暗里突然亮起了一盏希望的明灯。
她紧紧攥着衣角,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思绪已经飘进了那座神秘的藏书阁。想象着自己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之间,逐本翻找那些可能藏着回家线索的古籍,说不定哪一本泛黄的旧书里,就记录着时空交错的秘密、能开启回家之门的奇异术法。一想到这儿,她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暗暗打定主意,要寻个机会,来这藏书阁研究一下,定不放过任何一本有用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