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的夜下，潜藏的视线一直关注着江聿初那边的情况。
超市里，高言蹊和李浮亭围坐在电灯前。不大的空间内，除了秦磊的呼吸声外一片寂静。
古牧趴在不远处的货架下，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摆着。
5号双手按在地面上尝试悄悄挪远。灰白的眸子死死盯着古牧，她挪动的幅度小到肉眼难辨。
视线里一直趴着的大狗突然支起了上半身，5号身子一抖，立马止住了动作。
以为自己被发现了，5号还慌张了一阵。一动不动看了半晌，她才察觉古牧忽然的反应不是因为自己。
循着古牧的脑袋望去，5号才发觉云岚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了闸门后。
茫然地眨眨眼，5号看着云岚俯身，然后动作干脆地拉开了卷帘门。
突然发出的声响让高言蹊和李浮亭一惊。
猛地转头，借着电光、他们看清了是云岚。两人还没来得及阻拦，她的身影径直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以为云岚发现了什么异常，高言蹊站起身打算追出去看看，不过刚走两步她就停了下来。回头对上李浮亭无措的视线，又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秦磊，她默默坐回了原位。
李浮亭扫了眼大开的正门，表情有些纠结：“副队，门要不要关上？”
高言蹊倒是没有犹豫：“不用。”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云岚的想法，但高言蹊已经相信：云岚不会让他们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
高言蹊运气不错。
人类的视野所光源限制，在当下的环境里，她只能看清电光照亮的地方。而在她看不见的区域、那片她差一点就踏足的落点，无尽暗色在地面翻滚，细看是一望无际的渊壑。
高言蹊和李浮亭毫无察觉，5号却看得清楚。瘦小的身子一抖，她颤着重新看向面前的大狗。
它已经重新趴下，毛茸茸的脑袋离她仅有一掌的距离。没有规律地甩着尾巴，它的姿态慵懒又无害，似乎不远处的暗渊与它毫无关系。
离开超市的云岚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长街前行，步态轻松而平和。
她的视线投向天际，明明眼里什么都没有映出来，她却看得认真。
不过十几公里，这点距离对云岚来说和就在身边没有区别。
在云岚眼中，人类的精神体就像颜色、大小各不同的火苗。她曾在迷城的藏书中读到过一个词：幽灵。
这是旧世代人类创造的词汇，在彼时的文明中幽灵的形象多是有形无实，描述倒和她看到的“精神体”很像。
安静地凝望着那片黑暗，她“亲眼”看着一个个弱小的精神体逼近三人。
那群人类中最强的一位——她记得是叫“蒙恩”的那个人类，散发着复杂的情绪。他的精神体纠结得差点拧成麻花。
等他终于下定决心时，透色的精神体亮了一下，然后围着江聿初三人的人类都散开了。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簇“火苗”就快要熄灭了。有意思的是，那簇快要熄灭的“火苗”体内还存在另外一簇“火苗”。
云岚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这种形似寄生的生命状态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怀孕”。
新生命的孕育代表着“传承”。
而人类这个群体似乎天生就对“传承”怀有崇高的敬意，他们会认为初生的生命是希望，会因生命的诞生而雀跃，更会下意识地为此献出力量。
云岚曾经也是人类，但现在倒是没了这种情感。“降生”这种事对她来说称不上雀跃欣瑜，只是觉得有趣。
静眺着天际，她的眼神深邃而诡迷。她看到被孕育的生命微小又脆弱，它和它的寄生者就像狂风中的火烛，稍不留神就会彻底消失。
孕者不止一人，她的身旁还有两个情况相同的精神体，不过快要熄灭的“火光”只有一个。
精神体消失意味着生命彻底终结，简单来说：那个人快死了。
关注的三人突然分开，属于江聿初和蒋泠泠的精神体朝着孕者的方向移动。没过多久，那簇将要熄灭的火苗突然旺了起来——是蒋泠泠出手了。
“大人——”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观察”。不存在第二人的街道上，余音在空荡的长夜回响。
传出的音色对云岚来说很熟悉，它自身后出现，云岚没有回头，脸上也看不出惊讶或意外。
她的眉眼细细弯着，唇角的弧度似乎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今夜无星无月，眼前的一切都被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明明不该有区别，可云岚身后的区域却比别处要更暗上几分。
黑与黑同样存在差别，比夜色更浓重的黑暗出现在本该是她影子的位置。猝不及防间，那团黑暗“站”了起来。
小山般的墨影从身后耸起，更深沉的暗笼罩了云岚。见她一言不发，它继续向她靠近着。
直到他们间的距离缩短到十步之内，云岚终于开口。她朝着无人处启唇，语调一如既往的柔和：“明牙。”
“我在。”霎时间，高耸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其中的存在——是本该在迷城的明牙。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的西装，长发随意披散着，一如云岚离开迷城时的模样。
站在云岚身后，他修长的身影半躬着，姿态恭敬。
离开迷城时，明牙曾给过云岚一块晶核。里面有明牙的部分力量，同时附着着他一丝精神力。
对云岚来说，这就是她和明牙的“通讯器”。无视时间与空间进行传讯、甚至传尸，这种事也只有她和明牙干得出来。
还在超市时，云岚感受到了明牙的精神波动。对于他主动联系自己这件事，云岚也觉得惊讶。
古牧的力量与明牙同宗同源，就算不是精神异能，它同样能察觉明牙的气息。
云岚想避开高言蹊和李浮亭，古牧就自然不会任那两人跟着她。
高言蹊被自己的谨慎所救，这才没有踏入那片古牧布下的暗潮。
离开那两人，直到走入荒处云岚才让明牙现身。
“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