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瑞尔市民中心。
“呜呜……”
牵着女孩的姐姐柔声安慰道:
“小妹妹，别哭啦，在这里办完手续，等下会有人带你去安顿下来，就能吃饭休息啦。”
“再坚持一下，好吗？”
女孩揉揉眼睛，只能点头。
很快，她被指引到柜台前。
“你好！欢迎来到弥瑞尔！”
弥瑞尔……
女孩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弱弱的问:
“姐姐，我家在哪里？我家不是什么弥乐尔……”
“是弥瑞尔，瑞雪的瑞字哦。”
柜台姐姐见怪不怪，只是简单的道: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给你登记市民信息。”
女孩嗫嚅道:
“我叫不夜露……”
柜台姐姐摆手。
“最好不要用本体的名字，你已经不是她、是全新的人啦。”
女孩懵懵的。
她还记得爸爸妈妈，记得幼儿园的老师朋友，更记得自己是谁，怎么会……
不是不夜露的话，她又该是谁？
新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望一眼后面排队的人，柜台姐姐还是耐心道:
“小妹妹，别想那么复杂，你就当作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吧。”
“你喜欢什么东西？有什么梦想？想成为什么样子的人？这些都可以拿来取名。”
游戏啊，原来如此！
女孩这才平静下来。
喜欢点心，但总不能叫不点心吧。
梦想……还想不到。
成为什么样的人的话——
灵光一现，女孩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想成为……让大家感到开心的人！”
柜台姐姐一愣，难得的笑了。
“真不错。”
“那么，你决定好名字了吗？”
女孩点头。
对啊。
怎么会忘记呢？
自己不是不夜露，而是......夜蜀葵。
她是夜蜀葵啊。
梦魔伸手擦去她的眼泪。
领域停止了两人的下坠，也消解了腐蚀之风的影响，但长时间停留于此，总归是有害的。
他摩挲下她的脸颊。
“先别说话，和我上去吧。”
夜蜀葵脸色一红。
对了，刚才......！
垂下脑袋，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看梦魔了。
待两人回到崖上，沙利叶已经在那里等候许久。
“小姐！老大！”
见梦魔抱着夜蜀葵平安归来，沙利叶松口气般笑道：
“太好了，你们都平安无事！”
夜蜀葵有些羞涩的点头。
她拽拽梦魔的袖子。
“那什么，可以放我下来了，还有很多事得说清楚吧？”
轻手轻脚的把人放下，梦魔不放心的盯着她。
斑痕还在。
“痛吗？”
夜蜀葵一愣，摇头。
“没有很痛。”
那就还是痛的。
眼中蓝波荡开涟漪，梦魔道:
“就在这里说吧。这里的雾气可以缓解疼痛，梦之力浓度也足够我用领域治好你了。”
夜蜀葵胡乱的点点头。
“嗯嗯......”
沙利叶来回看着两人，笑的鸡贼。
“哎呀呀。”
三人在崖边坐下。
“话说回来，黑商那边解决了吗？”
梦魔点头。
这次的课题果然还有另一层含义。
表面上是为了保护村内的蜀葵花，但实际上、是为了拯救夜蜀葵。
与梦之花同名的女孩，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
梦魔看向身边的人。
幸好，她平安无事。
沙利叶急火火的追问道：
“小姐，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像是还不习惯自己的身份，夜蜀葵有些拘束的道：
“总之，虽然不清楚前后因果，但我不是不夜露，我叫——夜蜀葵。”
她之前一直有所怀疑，但却怎么都确定不了真名。
原来是“夜蜀葵”，是进入时岩洞时遇见的那个“她”的名字啊。
夜蜀葵苦笑。
“我不是人界的外来者，我是弥瑞尔出生的摩耳甫斯。”
沙利叶一惊。
“诶？国王小姐你是摩耳甫斯！？原来如此！所以你的能力是——”
夜蜀葵点头。
“是的，‘平行世界之梦’，那就是我的能力。”
沙利叶和梦魔对视一眼。
……难怪。
之前和小丑的赌约别说胜利与否，从一开始就无法伤害她半分。
毕竟，那是“不夜露”和他的约定。即使没有想起本来的名字，但只要确定自己不是“不夜露”，胜算就是百分百的。
原来自那时起，不夜露就知道，她并非“不夜露”了。
后来，梦魔也曾经调查过，真言之书的效果只限定在这个世界，当小丑被封入时间夹缝、不存在于弥瑞尔的瞬间起，附加条款便不会再生效。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弥瑞尔的通报姗姗来迟，则是因为小丑“真死”没多久吧。
夜蜀葵道：
“我不是故意隐瞒，实际上，在来弥瑞尔后不久，我就逐渐记不清人界、尤其是成年之前的事情。”
“但同时，另一股记忆开始涌上心头。”
她指指脚下。
“作为夜蜀葵、在弥瑞尔生活的记忆。”
沙利叶问道：
“你的记忆明明恢复，但为什么——”
是指冲突的事情吧。
夜蜀葵扶额。
“其实，是因为你的缘故。”
“你忘了你曾经调查过‘不夜露’的事情，还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了吗？”
沙利叶惊疑。
“但那是不夜露的记忆，不是你的吧？”
夜蜀葵面露苦涩。
“是的，实际来说，那并不是我的记忆，但那却是我在人界生活时、被植入的记忆。”
“这段记忆和我在弥瑞尔的记忆发生冲突，以至于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沙利叶还是不理解。
“为什么会这样？生于弥瑞尔的你会被带去人界、连记忆都——”
梦魔接过话头。
“我来解释吧。”
“这恐怕是因为、世界之间的交换法则。”
夜蜀葵叹口气。
“交换法则，是这样啊......”
“我和人界的本体、即‘不夜露’、交换了，对吗？”
梦魔点头，沉声道:
“是的，要从弥瑞尔带走什么，就必定从人界带来什么。”
“既然要将你带离弥瑞尔，就需要从人界换来同样的人。为了确保是同等价值的事物，想来那个人就是你的本体——不夜露。”
“我想，交换的不止是肉体，也包括你们的记忆吧。”
夜蜀葵懂了。
“明白了。”
“本来我只会取回在弥瑞尔的记忆，但因为沙利叶，我也逐渐想起了在人界的那段记忆。”
沙利叶悻悻的挠挠脸。
“哎呀，我这不是不知道嘛......”
夜蜀葵斜睨他一眼。
“调查不夜露过去的事情，也不是梦魔指挥，是你自己搞的吧？”
“是啦，对不起嘛。”
……不想搭理他。
这人说的谎可太多了。
“总之，我梳理了下我的记忆和不夜露的记忆，大概是这样的。”
夜蜀葵伸出手指，在地上画图。
第一个圈。0岁的、刚出生的不夜露。
第二个圈。不夜露10岁前后，镜子的另一端、夜蜀葵诞生于弥瑞尔，拥有了不夜露0-10岁的记忆。
第三个圈。不夜露18岁前后，发生交换。不夜露来到弥瑞尔，夜蜀葵去到人界，两人也分别继承了对方的记忆。
对夜蜀葵来说，她获得了不夜露0-18岁的记忆，不夜露也拿到了她在弥瑞尔的10-18岁的记忆。
之后一年过去，夜蜀葵进入人界的大学，在人界生活，一直到——
第四个圈。夜蜀葵23岁，发生第二次交换。在鸢无极的胁迫下，梦魔带她“来到”弥瑞尔。
记忆再次变化，她逐渐找回0-10岁不夜露的记忆，也想起了当初在弥瑞尔时的10-18岁的记忆。同时，18岁前不夜露的记忆则被她逐渐遗忘。
如今，因为沙利叶的提醒，10-18岁不夜露的记忆也被夜蜀葵想起。
两份记忆共存于她的头脑之中。
梦魔问道：
“如果交换后你会得到对方的记忆，那不夜露在弥瑞尔的这几年——”
夜蜀葵摇头。
她伸手在第四个圈旁边画了个问号。
“这里有些不对劲。我没有那部分记忆。”
10岁前小时候的记忆姑且不论，太过久远，记不清很正常。但如果交换成立，她本来应该拥有不夜露18-23岁、也就是顶替她在这弥瑞尔的这几年的记忆。同时，自己在人界18岁后读大学的记忆，也应该逐渐忘掉。
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部分记忆没有交换给她。
本该被换走的那部分，她也并没有完全忘记。
……有谁做了手脚。
三人一时沉默。
见她神色晦暗不明，梦魔道：
“如此，犯下那些罪过的并不是你，而是不夜露。”
“你不必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感到自责。”
夜蜀葵却没有认同。
虽然记忆分开，但不夜露的过去依旧明晰的存于心中。
那些血液、哭喊和令人厌恶的触感，她恐怕会一同背负、直到死亡。
并不能那么轻松就一笔勾销，那也相当于是“自己”做过的事啊。
如今，夜蜀葵能感同身受了。
难怪弥瑞尔人会讨厌自己的本体。
记忆塑造人格，是一个人的决定性构成部分。无数个噩梦逼迫她直面过去，怎么可能......不被影响呢？
手上一软。
原来是梦魔把手搭了上来。
“没事，慢慢来吧。”
夜蜀葵笑笑。
“嗯。”
绿眸一眨，沙利叶适时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的事情？不仅是交换，还搞了两次，鸢无极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梦魔和夜蜀葵对视一眼。
“我想，有一个人恐怕知道答案。”
投影连上的很快。
看见夜蜀葵全头全脸的站在梦魔身边，五月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
“......你没事，太好了。”
他松口气般笑道：
“很难受吧？受了很多苦吧？”
夜蜀葵微笑回应：
“还好，都过来了。你才是，因为我受苦了吧。”
五月见她神情，一愣。
“你都记起来了？”
他试探着唤道：
“小......小葵？”
夜蜀葵眼眶一红。
多熟悉的称呼啊。
太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叫她了。
“五月，好久不见。”
“这次你不必用皋月茶提醒我了，我已经全都记起来了。”
忍住泪意，夜蜀葵挤出个笑。
“想当初，五月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呢。”
“我和你就是在五月认识、成为朋友的啊。”
原来两人还有这样的因缘。
见梦魔眼神探寻，夜蜀葵解释道：
“我诞生之后没多久就认识了五月，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啦。”
虽然是青梅竹马，但多年未见，梦魔觉得此人不一定能全心信任。
“那他为什么成了情报商，而且，和那么多事情都有关？”
夜蜀葵苦笑。
“是因为弥瑞尔吧。”
她又看向五月。
“你发现我变了，所以知晓了交换的真相，因此，弥瑞尔威胁你替他做事，让你监视我们的举动，在特定的时刻给我们情报......对吗？”
五月轻叹，终于坦率回应了。
“是的。”
“情报商这个角色方便行动，加上我和你有那样的渊源，弥瑞尔便选中了我。”
见夜蜀葵想要开口，五月打断她：
“不要道歉，我才该说对不起。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却没办法告诉你，甚至还出卖过你。”
“梦中雨的死也好，你遇到的危机也好，如果我提前说的话，也许就不会如此了。”
夜蜀葵摇头。
“这不是你的错。”
五月还是太顾忌她了。
明明隔了这么多年，他的温柔却一如从前。
“五月，既然我已经想起来了，你能告诉我吗？”
夜蜀葵殷切的看着他。
“为什么我会和不夜露交换？鸢无极到底想做什么？”
五月脸色沉郁，似是纠结。
果然......不可以说吗？
正要打住这个话题，梦魔突然开口：
“我只问一件事。”
“不夜露和鹭夫人，是一个人吗？”
夜蜀葵震惊的看向梦魔。
不夜露和......鹭夫人？
对了，初见的时候，梦魔的确因为她的容貌情绪爆发过。
当时他说是以为看见了仇人，如今想来，原来是因为她和鹭夫人长得非常相像？
梦魔的语气平淡却笃定。
沉静的蓝眸倒映着夜蜀葵真实的模样。
“你和鹭夫人不同，你不是她。”
从很久之前开始，梦魔便清楚这件事。
本以为夜蜀葵是人界而来的不知情者，却没想到还藏有交换的内幕。这便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长相相同、性情却截然不同的她了吧。
“鹭夫人是个手段残忍、性情冷酷的女人，倒是和不夜露很像。”
五月微微点头，肯定了梦魔的说法。
不肯定也没用，梦魔只是在向他求证，其实心中早有答案。
见五月承认，梦魔又道:
“虽然不知道第一次交换的缘由，但第二次交换中，鸢无极之所以要夜蜀葵回来，是因为不夜露、也就是鹭夫人那边出了什么变动？”
“这个变动无法解决，所以逼得鸢无极必须将两人交换？”
是这么个理。
但是，有什么事情，是王都无法解决的？
夜蜀葵猜不出来。
沙利叶抛出来一个假设。
“第二次交换发生在神选游戏前夕，鸢无极也用参加游戏的事情威胁老大。难道说，是鸢无极不希望不夜露参加游戏，所以才刻意将国王小姐带过来，让她代为参加？”
梦魔沉思。
“不确定，真是如此的话，有很多东西说不通。”
夜蜀葵也这么认为。
“鹭夫人是鸢无极的爱人，鸢无极不舍得她参加神选游戏，因此才把我带来的话，那我一旦死去，或是最后成为了王，在人界的鹭夫人又要怎么办？”
“是的。有鸢无极暗中为她保驾护航，鹭夫人即使参加，也不会那么容易落败。”
看样子，其中还有很多隐情，否则不可能对这段记忆做手脚，刻意不让夜蜀葵知道。
梦魔心中也更添憎恶。
不只是梦魔一族，连夜蜀葵的命运，都被鸢无极他们一手玩弄！
等到有一天面对面，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夜蜀葵倒是接受的快，看不出有任何生气的样子。
她笑道：
“没事的，我们慢慢查，总能知道答案的。”
“五月，你也是，不能说就别说了。等到游戏继续，我们总会知道答案的，对吧？”
五月无奈一笑。
想起夜蜀葵以前的娇蛮，如今竟有些不习惯了。
“你啊，比起以前倒是懂事多了。”
“人总要成长的嘛！我可不能一直对你撒娇。”
“呵呵！”
看向梦魔，五月意味深长的道：
“是啊，毕竟你有了新的可以撒娇的对象了。”
“喂，别乱说啊！”
夜蜀葵肩膀一抖，刻意不看身侧的梦魔，只把自己闹了个脸红。
见梦魔投来如刀的视线，五月举手投降。
“好好好，不说了。”
将刚才的吻强行忘记，夜蜀葵又羞又气，抢过话题。
“说起来，蜀葵花那边的阴兵和偷袭者是怎么回事？是你安排的吗？”
这是这次课题仅剩的未解之谜。
五月老实交代了。
“阴兵是我安排的，偷袭者则是露娜派来的人。”
“嗯？露娜？”
“是啊，圣斯苑登顶在即，敌人只剩下你。所以露娜便想趁着课题之机，出手将你铲除吧。”
居然是她......
夜蜀葵暗自咂舌。
“这样哦，那你的阴兵其实不是为了杀我们，而是为了引出他们？”
“是的。”
不敢看夜蜀葵似的，五月垂下眼帘。
“这次的课题对你的伤害很大，我也只能在这种地方稍微帮衬你一点了。”
如果不是阴兵，自己的确很难发现露娜的埋伏。
他们恐怕用了什么手段，以此遮掩了进入梦魔村的痕迹。
夜蜀葵眉眼清澈，笑颜毫无隔阂。
“谢谢你，五月。”
五月叹道:
“别急着谢，之后的战斗，想必你们会打的非常辛苦。”
“凭借王之力，财力不说，圣斯苑更笼络了很大一批忠心于他的兵。其中强大的摩耳甫斯众多，各式魔法道具、武器也非常齐全。”
夜蜀葵握了握拳。
情势严峻，她自然懂得。
“嗯，我们会加油的。”
她与梦魔、沙利叶之间已再无嫌隙。
三人同心同路，定将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