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道上,上官卿月将油纸伞递还给上官庭。
上官庭接过油纸伞,站在原地看着它不语。
上官卿月继续往前走着,边走她边说:“伞呢,本就是给你的。”
转身,上官卿月扬起嘴角,弯下细长的眉梢,露出难得真切的笑颜:“虽然有点啰嗦,不像是本宫昔日里的脾性,但本宫还是要与你解释上一句,本宫和言璟,并无情意,左右不过是相互利用、相互算计。”
言罢,上官卿月接着向前迈步:“本宫不喜上官驷,却对你上官庭,倒是尚且能有几分真心在。”
“他那一众皇子公主中,就属你和上官玦最不像他,一个至纯至真,一个至蠢至呆。”
待上官庭抬首,上官卿月的身影已然从眼前消失不见。
“至纯至真?”上官庭默默念着,随即淡淡一笑,“如今听着,像个天大的笑话。”
轻轻转动伞柄,一把锋利的小刀出现在上官庭的手中。
细细端详片刻,上官庭再次转动伞柄,在周围一片灰蒙蒙中依旧泛着冷光的小刀重新变回朴素无华,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脏旧的破木头棍子。
芙华宫内,上官驷站在棺木前,静静凝视着里面闭目安睡的宋织玉。
刘公公为他奉上一盏热茶,温声劝道:“陛下晚些时候还要面见大臣,清妃娘娘这有侍女太监们守着,不如,陛下随奴才回宫歇歇?”
“朕,想和她再待上片刻。”
上官驷接过热茶,拿开盏盖,他吹了吹缓缓升起的热气:“庭儿,来了?”
“天一亮便来了。”
刘公公停顿片刻,又道:“听下面的人说,四皇子殿下受了重伤,怕是会留下咳疾,日后那只受伤的右手恐也是……”
说着说着,刘公公再次欲言又止。
将盏盖重重盖回盏口,上官驷没好气道:“早知他是个愚笨无用的酒囊饭袋,却不知他竟没出息到了这般地步,原就该让他和他那下贱坯子的娘一起,无声无息地病死在宫中无人知,也免得平白叫人生怨。”
上官胥的降生,并不光彩。
他的母亲对上官驷用了些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侥幸得了一夜恩宠。
故此,事后清醒的上官驷对于自己在意识糊涂时闯下的艳遇,亦是打心底里的厌恶与嫌弃。
上官胥与他母亲的存在,无疑是在时刻提醒着上官驷,他曾经的不慎失足。
可以说,幼时上官胥与他母亲所遭受到的一切不公,皆是上官驷在背后有意指使。
如今,上官驷能让上官胥光明正大地在自己眼前游走,不是他想开了、放下了,而是上官驷觉得上官胥这人尚有些许可用之处。等上官胥没了用处,上官驷自然也不会留着他在身边碍眼。
这所谓的可用之处,便是让‘不干净’的人,去干.不干净的事。
“对了。”
上官驷将茶盏交还给刘公公,问道:“朕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刘公公双手接过茶盏,回道:“整个芙华宫,上上下下都被翻遍了,还是没能找到陛下说的那件玩意儿。”
“不过……”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刘公公眨了眨眼,“他们发现了一间密室,里头供着块牌位,听发现密室的小太监说,那牌位瞧着像是有些年头了。”
上官驷疑惑道:“牌位?”
刘公公继续说道:“牌位上的名字,是早已故去的十三皇子。”
“放肆!”
听罢,上官驷夺过刚到刘公公手上未过半刻的茶盏,他将其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摔到地上怒吼:“她怎么敢!”
早年间,上官驷亲口下令,不许任何人祭拜上官衡,更不许为他立坟立碑。
至于缘由,上官驷未曾对外明说。
可现今却有人告诉上官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最爱的女人冒着大不韪,不仅为她的儿子请了块牌位,还把它私藏在宫中,日夜不休地供奉着。
一道闪电劈下,上官庭撑着伞站在门外,像是前来索命的厉鬼。
上官驷被吓得一惊,连连后退。
“陛下!”刘公公赶忙上前,用自己不太结实的手脚,搀扶并抵住了上官驷快要倒下的身子。
“若是不愿,陛下大可离开。”
收起湿漉漉的油纸伞,上官庭将它小心放在门边。
待仔细拍干净身上的雨水,上官庭方才缓缓抬脚,踏入门内:“陛下今日不忙?”
“往日母妃想见你时,你总说忙。”
上官庭此时的眼睛,好似沉寂的湖水,波澜不惊:“还请陛下回宫,看着、陪着你的那些宝贵的折子,别叫旁人替你占了去。”
上官驷轻轻推开刘公公搀扶着他的手,缓了好一会儿,等勉强能够稳住脚跟后,上官驷踩着地上的碎片,十分艰难地走到上官庭的面前:“庭儿,你是在责怪你的父皇吗?”
上官庭讥笑道:“陛下忘了,我没有父皇。”
“可细细想来,陛下应该没忘,不然陛下身边的影卫也不会闲来无事,与上官玦一同候在宫门口,等着我、拦着我。”
从袖中拿出一朵刚捡的纯白菊花,上官庭抬手把它别在上官驷的耳后:“既然叫人拔了,那就好好收着。”
踏进芙华宫,上官庭一入眼便是儿时与宋织玉一起种下的几棵梨树,被人劈成了碎木;还有前不久宋织玉亲自动手种下,刚开花不久的菊花,也被人踩成烂泥。
“陛下,在找什么?”
上官庭紧紧盯着上官驷:“还是,你想要些什么?”
没等上官驷开口,门口忽然响起熟悉且阴森的笑声。
“原来,这便是父慈子孝。”
上官卿月咂咂嘴,改口道:“不,是父慈子笑。”
“还有,本宫的好皇兄,本宫也想知道,你在找什么?”
消失的上官卿月突然出现,她半倚靠在门框边,正咧着嘴,笑得灿烂:“怎么,本宫很让人惊讶?”
“皇兄,不应该啊。”
上官卿月脚步轻快地小跑至上官驷身旁:“从小,本宫最喜欢干两件的坏事,便是偷听皇兄的墙角。”
“还有,坏皇兄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