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
没想到啊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大众面前。
没错,我就是林语。
我该如何介绍自己呢?
一个妓女的女儿,一个赌品贩子的私生女,亦或是……一个给钱就能上的浪女?
哈哈,千万不要觉得这些话有什么。
没关系的,现在就算别人当着我的面这么对我讲,我甚至还能跟着一起赔张笑脸。
我的出身本身就是永世洗不掉的罪名。
这些标签化的评语,从我出生那天起,就一直跟随着我。
随着年龄的增长,别人往我身上贴的标签越来越多。
我早就听麻木了。
毕竟对我来说,他们不过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罢了。
在我第一次自甘堕落躺下的那刻起,尊严早就被脱在了一边。
所以这些话根本无足轻重,对我造不成任何伤害。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有人想走近我,了解我,那我可得换个文明点的,上得了台面一点的自我介绍。
我想了很久,才从我那贫瘠的词汇量里,搜罗出一些话,讲给大家听。
行啦,下面才是我的正式介绍。
我是林语。
言一知的女朋友。
当然,是曾经的女朋友。
你问我是不是同性恋?
当然不是了!
那你或许又要问了,为什么偏偏是言一知呢,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其实在她离开小镇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我也曾经一遍遍思考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偏偏认定了她呢?
想着想着,我虚笑的嘴角垂落下来。
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太过耀眼了吧,就像一簇让人挪不开眼的,熊熊燃烧的火种。
看着如此极具鲜艳生命力的火焰在眼前跳跃,无疑是对飞蛾的巨大诱惑。
那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我母亲在与一个客人在家里进行交易时,被客人老婆当场抓了现行。
我母亲光着身子被那个胖女人从院子里拖到了主街上,扯着头发游街示众。
那个客人身形干瘦矮小。
他草草套上裤子,胆战心惊地跟在胖女人身后,缩着脖子想拦又不敢,生怕胖女人也将他给一起拉扯过去。
所有人围作一团,肆无忌惮地用最恶毒的话语抨击着我母亲的罪行。
最终,我母亲不仅归还了客人给的所有钱,还被这些自诩“讨公道”的妇女大队押着回了家,被迫跪在地上,看着他们将家里值钱东西翻了个遍。
直到抄出一个金镯子,这群人才肯罢休。
临走前,这些人甚至还朝我母亲一人啐了口唾沫。
我当时全程缩在角落里,看着这群人在家里横行霸道。
母亲却始终一语不发地闷头跪在地上,眼眶的泪要掉不掉。
神色一片麻木心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小镇上的人好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好像所有人都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随意批判唾弃我们母女二人。
事实确实是如此。
对于小镇的男人来讲,我们家是给钱就能进的欢愉之地。
对于小镇的女人来讲,我们家是让无数家庭破裂的元凶。
妓女天生低人一等,妓女之女更是贱种。
母亲自愿放弃尊严的代价就是,她的女儿从出生起就失去了自尊。
所以我讨厌他们。
我讨厌男人,也讨厌女人。
准确来讲,我讨厌所有人。
人这东西本来就是自私自利且混账的存在啊,根本不会有雪中送炭,有的只是落井下石。
这些人翻箱倒柜之后,拿着金镯子扬长而去。
母亲仍然跪在地上,低着头,无声地望着水泥地板。
我小心翼翼挪动脚步走过去,牵起母亲的手:“……妈妈。”
母亲僵硬的眸光这才动了动。
她跪坐在地上,转头看着我。
下一刻,她像是忽然灵魂回归了麻木的身体般,一下子紧搂住我。
“小语,你记住妈妈的话,今后你一定要找个能保护你的人,明白吗?”
我歪头看着母亲。
她总是这么对我说,可她自己都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是也没找到这个能保护她,保护我们母女俩的人吗?
“……保护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站在你前面,替你挡风挡雨的人。”
母亲搂着我,端正摸了摸我的脸颊。
“确实很好看。”
她眼神中带着几分自豪与期待:“如果你能找到这样的男人,一定不要错过机会,明白吗?”
“妈妈就是因为一时犹豫,错过了机会,所以才受了这些人的欺负。”
她说着,目光幽幽看着地面。
“小语,人要学会顺势而为,我们太弱小了,有很多事情不依附别人,是办不了的。”
“你会因为妈妈的职业,讨厌妈妈吗?”
她捧着我的脸,无比认真问道。
我看着她满脸抓伤的脸颊,和被拽出指甲盖大小的裸露带血头皮,轻轻摇了摇头。
“妈妈,我是你女儿,怎么会讨厌你呢。”
“你的话我记住了。”
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我的确将母亲的话记在了心里。
不得不说,记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我那个时候明明还那么小,但母亲的这番话却犹如烙印般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几乎每天都会想起她那块头皮,和她眼神中充斥的期待与希望。
她是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我完成她没能完成的愿望,带一个能保护我们母女的男人回来吗?
可我真的能做到吗?
没隔多久,母亲不知道是通过哪个客人的关系,我进到镇上读书的时候,年纪其实比其他人都要大上一圈。
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尽管我比周围同龄人大个一两岁,但我的个子并没有比他们高多少。
严格来说,我甚至比一些同龄人还要矮上那么一点。
瘦小的身形,臭名昭着的名声,所以毫无意外的。
自打我进到幼儿园那一刻起,就默认成为了所有人可以公然调侃的对象。
他们会在我跑步的时候故意伸出一条腿,害我摔倒,膝盖摔出一个大包。
有时候是趁我不注意,站到我身后,突然将我裙子后背的拉链一下子扯下来,让所有人看笑话。
我哭过,闹过,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老师一边劝我,一边敷衍了事地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口头教育。
他们的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些人的行为愈发嚣张。
更让我心寒的,是母亲对我说的话。
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语,你的这个学籍来之不易,只要不是太过分,忍忍也就过去了,明白吗?”
我很想说我不明白。
明明是他们在欺负我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反过头来劝我忍耐?
在那一天,我哭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化作眼泪流干了。
第二天。
我撑着红肿的眼睛,再次来到学校。
一如既往的,他们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神又亮了。
我懂那种眼神,就像是猎人一直在等待的狩猎对象终于到位的兴奋与期待。
他们一群人将我拖到角落里。
抢走了我的发夹,扯坏了我的衣服,骂我是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杂种,骂我母亲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我麻木地任由他们拉扯着。
甚至卑贱地觉得他们对我的评价全是对的。
突然间。
我听到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你们怎么可以欺负同学?这样是不对的!”
所有人的动作戛然而止,齐齐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短发女生高举着一块石头,一脸英气地,毫无畏惧地瞪向这群男生。
“……你干什——”
“砰!”
男生话都还没完,石头就已经砸向他的嘴角,在他嘴边开了花。